亂了心緒,陣腳,再想不到什麼御命使任,滿心只有一個聲音在暗處咆哮。
不想他死。不想他死。
靳儀圖徒將凍紅的手伸在那風中,針扎似的發了麻也毫無察覺,半晌,才出得了聲:“外邊都是大理寺的人,我帶你出去,躲了風頭。”
“要什麼虛情假意,我不委曲求全。狗儀圖。”
項穆清揚起臉來,展出一貫翹楚的溫情笑,朝他交出了手。
“你來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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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東宮外,畫良之披著薄甲,草草打點了自己曾在潛王府的二百五十個兵。
這段時間雖未操練,但這些個人自從潛王被貶,幾個月間落進了軍營中去,沒受人什麼好臉色,凈撿累的苦的干了——
反而把體魄練得起來了些。
但依舊不頂什麼大用就是,這二百來人也不用如何打點,一眼過去看得見頭兒,只匆匆交代幾句,再準備好物資,立馬回頭跑進殿里去了。
宮女和些個內侍圍著桌案,畫良之進屋摘了盔,三兩句把人全趕出去,再把面具卸了,徑直朝案頭坐著的人過去。
桂弘這會兒披著裘,指尖下是大昭長陵外的地形圖。未及抬頭打聲招呼,畫良之已然摟了他腦袋進懷里,用手摸著額頭探溫。
桂弘暈乎的眼睛一下睜大了。
“燒了不是。”
畫良之抑著聲道:“讓你做戲,用得著做那麼完全,非要逼我喂你藥吃!”
桂弘被扳著腦袋,臉貼在寒夜冰涼的胸甲上,還能沒心沒肺笑得出來:“那劑量不成問題,過幾個時辰,自然就退了。”
但還是耐不住涼,撐著從他懷里出來,仰頭望畫良之一張擔憂嚴肅臉,說:“做戲啊,得先騙得過自己,別人才能信。
”
畫良之咽了咽口水:“你是真難受了。”
“嗯。”桂弘往后撐著身子,歪頭笑道:“難受,控制不了自己身子的滋味可不怎麼樣。”
畫良之一嘆:“的確,好不了。”
“好得了。”桂弘道:“你在這兒,那病就犯不出來。”
“少貧嘴。”畫良之推他出去,掀袍往旁邊坐下:“怎是你之前給我泡那藥桶里,浸成藥人了不成。”
桂弘笑了兩聲,在桌案上撐著胳膊,歪頭湊上前調侃道:“那不得借我這吃人的瘋子嘗嘗,咬一口,說不定百病盡消。”
“別鬧了。”畫良之皺起眉頭,骨節咚咚敲了兩下桌子:“明兒就要往長陵去了,你有沒有什麼打算,總不會真去送死。”
桂弘撅嘴嘖嘖,點了點頭,好一個大無所謂的態度:“送啊,送。”
“你他娘的!”
沒等畫良之把拳頭懟過來,桂弘早跟驚弓之鳥似的呼嘍著胳膊來回擋臉,哈哈大笑,末了,笑完了,才收回張正經的臉。
“去是定要去的。”他道:“父皇此舉立我為太子是個什麼意思,朝中全是個心知肚明。他要壁虎斷尾,后退自保,給被棄下的百姓留個太子做做樣子,演一出大義舍親的戲碼,這樣既保得了命,又失不去民心,不過是死了個我,不虧。但這命,我多半是不樂意給。”
“休要給我賣關子了。”畫良之不耐煩地盤起腿:“所以呢,這長陵你是要死守到底,同生共死?”
“長陵啊,守不住的。”桂弘指到紙上地形圖,長陵位于南岙山脈之間,城外峻山野嶺,全是連山。
“長陵之所以是皇城最后一道關卡,正是因地勢特殊,前后盡是群山,易守難攻。但南疆叛軍亦不也是以山林戰出名,這點阻攔對他們算不了什麼大事,頂多是城門難攻了些。
”
第86章夜話
“確實如此。”畫良之抵額與他一并看向地圖:“但長陵一旦失守,叛軍直逼皇城,屆時陛下再退出皇城,那幾乎就是個城門大開,必將血流成河。長陵,不能不守。”
“確是如此。”桂弘道:“但長陵不過三萬守備軍,南疆十萬叛軍,拿什麼都熬不過。所以我想的是,長陵只當緩兵之計,多守一天,多消耗一天敵軍戰力,多拖一天——”
“撐到護國軍歸來那日。”畫良之暗嗓道:“太難了,最快也需個大半月有余。”
“我沒有退路。”桂弘沉聲念著,眼中生了厲色:“這不只是我一人要將這太子一位死守到底的家仇,更是大昭百萬平民的性命。父皇為保國脈,全拋下不要了,我不能見死不救,讓他們和我一道平白送死。”
“容我再想想。”畫良之漠然起身,走出去兩步,停了下來:“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桂弘探出去大半個身子:“干什麼,不一起睡了?”
“睡什麼睡!”畫良之沒回頭,推上面具,罵:“這麼大的殿還不夠你睡了!”
桂弘見攔不住人,嘆了口氣,悶悶把桌上地圖攪了亂。
有那麼一瞬覺得倒不如回去做平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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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
畫良之于儀仗前乘高頭大馬,藏色魚龍服板如刀刻,半臂甲掛身,黃金狐面笑得詭譎。
柴東西匆匆跑到腳下,跪地抬頭看他,眼中流的竟是期待與歡喜。
潛王府之前養的這群廢物兵士,人都沒殺過,更別說打仗。
激動多半只是因為覺得自己保家衛國,光宗耀祖了,或許又是新奇,也是久別重逢他們首領,這孩子興奮著大聲報:“都打點好了,大人!”
“太子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