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陪你。”畫良之搶先一步,語氣堅定:“記住,進了宮,你只能信我。”
桂弘驀地一笑,往后靠了些許,慵懶道:“信你啊……”
畫良之微微側目,從車簾小縫中瞥見桂弘自嘲似的諷笑。
“不信也罷。”畫良之夾馬離了小窗,只留下句:“當是丟我去壁虎斷尾也好,你定要自保。”
“真把自己當個角兒了。”桂弘笑道:“總不能讓你護我一輩子,也該是到了我該獨當一面的時候。若您還像剛剛似的不分青紅皂白,要去攔圣旨,我縱是裝瘋賣傻胡攪蠻纏,怕也保不住您的腦袋。”
“……”畫良之知道自己剛剛沖動,后腦勺跟著發了麻,再沒出聲。
車馬到了宮外改成輦駕,早前便在宮門前候著的謝寧是個老淚眾橫,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來。
三皇子幾乎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如今淪落民間吃苦艱辛,終于回了宮,可是把他心疼得要命,也哭得桂弘頭疼,撐著腦袋罵:“你殿下還沒死呢。”
謝寧不敢多說,一聲不吭地爬起來跟在輦駕后邊,到底沒忍住,哭聲道:“殿下,受苦了啊!”
桂弘尋思自己的苦日子當是從今日開始算還差不多。
到了殿前下輦,文武百官位列兩邊齊刷刷跪了兩排,高呼——“恭迎太子殿下千歲!”
聽著像是什麼黃粱一夢,百雙目光集聚一身,反有些不適。
他再向前行,跨入大殿,迎面見皇上與陳皇后并排同坐,桂康立在階下往前一步,朝著這自己曾經鄙夷辱罵千遍萬遍的弟弟一揖,微笑請了句:“太子殿下。”
桂弘聞聲挑眼,看見桂康頷首垂目中,依舊含著譏諷蔑視,笑得扭曲。
他倒不在意,反正早就習慣了這般待遇。
一個自幼喪母的皇子,宮中沒有勢力庇護,且是個聲名狼藉,瘋癲無禮之輩,能好端端活到現在就不錯了,而今莫名踩著他大哥得了太子之位,別說世人如何看他,他自己都覺得渾身難受,想不通這群人在他身上走的什麼棋。
五皇子桂宣正是閑不住的年紀,在旁邊站著蹦跶,身后的太監一會兒一撈孩子,生怕一個不注意小皇子串出去惹事。
德惠娘娘看不下去,咳嗽一聲,桂宣才老實勉強下來,按著頭奶聲奶氣也跟著喚了聲——“太子殿下。”
桂弘跪到階下,道:“父皇,母后,兒臣……”
“嗯,受苦了。”世帝輕描淡寫一句,目光冷淡地將這適才還一身布衣的兒子從頭到腳飛快掃了一遍。
可那眼神中裝的不是久別重逢的親情味,更多則是打量,也有不愿多看的躲避。
他跪在反光的青磚之上,未曾抬頭,只從磚地倒影中隱約瞧見他父皇從自己身上轉了眼,咳嗽兩聲,視線落入百官中去,只將自己這「新太子」晾在中間。
難免內心冷嘲半聲——桂弘清楚得很,他二哥桂訶在世時,是如何天資粹美,德才兼備,品行優良,深得父皇喜愛。
可如此種種都抵不過小人算計的一句誣陷,心疑后患。他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為了保住皇位,甘心下令將親生兒子虐死在牢獄之中。
更何況自己這個聲色犬馬,臭名昭著,聲名狼藉的子嗣呢。
他對自己的包容,偏愛,全都局限于自己內心的抱歉和罪孽感,只是在可憐自己。
可這種憐憫之心往往最是脆弱虛偽,是到了非常之時。
絕成第一顆迫不及待想要棄的棋子。
眼不見心為靜。
“弘兒,歷練得如何。”
歷練?
桂弘聽得心寒,嗤地一笑,歪了頭,端起一副心不在焉,道:“不太好,處處遭人擠兌。不過好在沒了那麼多條條框框束縛,自在也是真的,加之父皇疼愛,偷偷施舍我的銀子夠花,除了衣食住行寒酸了些,這市井內啊,美人美物,好玩得很,不比宮中條條框框約束著差。”
階下文武百官聞之面面相覷,不乏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禮部侍郎著機上前,跪地道:“陛下,關于告禮祭司一事,禮部正連同楚天師計算吉日,另臨軒冊命,謁太廟,移駕東宮等等滋事,還請陛下決策時日,下旨安排……”
“不必了。”
皇上淡冷將其打斷,引得禮部錯愕驚視。太子冊立當昭告天下,如何不必?卻在抬頭對上皇上一雙霧戾的眼后,慌忙埋頭退下,咽了聲去。
“一群廢物。當今江山亂成什麼樣子,還想著大動干戈在這些沒用的事情上下功夫!那個什麼,楊廣仁。”
兵部楊廣仁邁步出列,道:“臣在!”
“你,擬書,傳令柱國將軍李肄,就說南疆叛軍犯我國土,當下護國援軍不及,愛卿既為中原皇城最后一層防線,朕深知柱國將軍三萬兵士寡不敵眾,軍心難安,特以太子代朕親征長陵,振興士氣。太子乃為國家儲君,國之將來,誓與將軍戰至最后一刻,以表決心!”
“是,臣領旨!”
“什……”
桂弘大驚,面色頓蒼,惶然看向殿上二人。皇帝不過寡然起身離去,唯有陳皇后還算憂心地留了個眼神給他。
“不,不是,父皇!”
“朕給你護衛兵。”世帝止步卻未回身,道:“不是給你封了太子左鶴禁衛,先前潛王府養的兵,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