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良之沉聲道:“細細算來,我不也是難逃其責?莫要再如此瞞著我了,你不當全承其重,哪怕全權怪罪與我都好,雖然楚東離的話并非人話,但也有幾分道理——以免待到機會來臨之前,先垮了自己。”
“十六年了。”桂弘目光中有火,灼得他如鯁在喉。
“這個機會,我等了十六年了,太久了——只能嘆我廢物,辜負這三百冤魂。”
“可人活著才會有機會。若把自己逼成了真瘋子,癲了,狂了,那才真是廢了。”畫良之道。
“是啊,所以纏著你茍活。”桂弘撇嘴淡笑。
二人語落,桌上瓷碗忽發出陣陣脆響。
再見屋外地面混著碎雪的沙土微微顫躍。
畫良之驀然停了要發的話,自下而上勾了一眼,與桂弘隱著對上視,回身自懷中掏出面具扣在臉上,閃躲至門后——
桂弘則是取了架上劍,掛到身畔,巍然立在房門前,凝目盯起院門。
震顫愈演越強,院外轟然傳來大片整齊馬蹄腳步聲,似有大片兵馬踏來,聲如驚雷,洶洶不善!
停在門外。
——叩叩。
桂弘停了片刻,未見有人往里闖來,反是過了會兒,又禮貌敲了兩聲。
——叩叩。
畫良之折身出來,纏住槍尾:“應門嗎,我去開。”
“外頭人數多,太危險。”
“那也沒有讓這屋主子親自開門的道理。”
“那一起去。”
——“圣旨到!”
畫良之警惕未減地開了門,門外錦衣華服的禮部官員如魚貫而入,恭敬請禮,直接略過畫良之,排列整齊跪了滿地。
禮部侍郎跪呈圣旨向上,由個內侍的太監舉至頭頂,朝門后發愣的桂弘磕了頭。
這一舉鬧得二人可是一頭霧水,畢竟不過一介庶民,比起那些禮服端莊的官員——
桂弘反觀自己,早上起來連衣服都懶得好好穿,頭發像坨牛屎似的綰在頭頂。
聽著這陣仗,心頭涼下半截,下意識攥了劍。
畫良之見得那不安,亦不相同以為地心思,陛下怕是下旨要來要他的命。
更是急得一影前閃到他面前,拿身子把他擋了。
那跪著的內侍一愣,不明所以抬了頭,望那張緊盯著他的滲人金狐面具,吞了口水:“大人,您這是……”
畫良之猶豫之余,背后人輕地一掌扶了他腰側。
再是只有二人得聞的耳語。
“哥,這可是圣旨。”
“三殿下?”
內侍見那兩人發懵地杵著沒動彈,甚是尷尬地清了清嗓。
講道理,全大昭沒人不知道他桂弘曾經的「豐功偉績」,傳來傳去都成了山洪猛獸,他就算只是個辦事兒的太監,也不敢催。
可桂弘聞見這太監稱他「殿下」,更篤定了這是來要他的命的。
眉間緊地一蹙,將衣袍一抖,悄地提了嘴角,呈個懶散放蕩的姿勢隨便一跪。
內侍見其仍是一副不加管教的瘋癲樣,方能安心,將圣旨啟開。
“朕膺昊天之眷命,得良機,登基已過二十余載。惜年事漸高,日漸勞心,難盛大任。
江山變亂,民心難安亦,固建立儲君,懋隆國本,綿宗社無疆之休。皇三子桂弘,日表英奇……”
桂弘眼睛一下子大了:“誒等等等……不是,公公,大人,你們是不是走錯門——”
“咳……今皇三子桂弘,日表英奇,委身體恤民情,曉百姓之疾苦,通廟堂之大任,雷厲風行,決策果斷,得朕之昔承。
于此謹告天地,宗廟,社稷,于太康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授桂弘以冊寶,冊封皇太子,正為東宮,擇日于太極殿受禮,臨軒冊命,謁太廟,以定萬年大統。
另封忠良畫良之為太子諸率,以為東宮禁衛之首,欽此!”
“……”內侍捧著圣旨等了半天,小心拿余光掃桂弘的時候,看他神色扭曲,目瞪口呆,不禁催了句:“太子殿下?為何還不接旨?”
“不是……桂康死了?”
第83章鬧劇
桂弘呆愣了老半天,第一句冒出來的竟是這個。
內侍官趕緊「哎呦」一聲,急道:“殿下,說什麼呢,大殿下好好的呢,您不能這麼咒人呀!趕緊,趕緊接旨吧!”
桂弘眉頭一皺,往前跪了兩步,像是辨真偽似的把那圣旨金錦仔細看了:
“那也不對啊,就算桂康失德失信,不還有宣兒呢嗎?你們跟我鬧著玩的?”
“哎呦喂,殿下,冊立國本豈可兒戲!”
禮部的人將旒冠與疊放整齊的金絲滾邊杏黃龍袍呈到面前,桂弘才意識到一切大抵都是真的。
“太子殿下,還請速速換上袞冕,與臣等入宮面圣。”禮部侍郎額頭緊貼地面,恭敬道。
畫良之面具下神色難測,不過估計也與他差不多的木雞之呆。
桂弘換上袞冕坐在五架堂皇馬車內,才剛還在他的寒舍扒魚喊冷的人,此刻忽地陷進金絲軟墊中,九旒冕晃得難受。
一雙眼沉甸甸地凝著黃金簾,面色僵硬。
畫良之駕馬快行幾步并到車架窗前,小聲喚道:“阿東。”
桂弘伸一指挑開半縫車簾,意思讓他說。
“可疑之處就不用我說了。”畫良之說得聲小,周圍畢竟全是耳朵。
“朝堂上定是出了什麼變動,準備拿您做擋箭牌,還是小心為妙。”
“知道。”桂弘冷聲道:“然反而言之,正也是我千載難逢的機會。臨危授命,殺身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