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道:“陛下,依楊大人意見,長陵死守一線生機,然長陵一朝破城,叛軍便是要長驅直入,屆時皇城將是生靈涂炭吶,無論如何——”
國脈要保。
“陛下!”楊廣仁搶了一步,硬是噎了宰輔話回去,惹那白鬢老人眉頭一緊,躋身請柬道:“臣還有一法,若長陵兵敗,不妨一試!”
“什麼法子。”老皇帝憤然發問。
“如宰輔大人所言,皇城若破,城內十萬百姓便是要流離失所。然龍脈要保,屈居待護國軍歸來一雪前恥,可這樣一來,只有陛下退了,民心不保。”
“楊廣仁!”宰輔遽然回身,當頭大罵:“你這是要陛下棄下百姓,成千古罵名嗎!竟還厚顏無恥,說出民心不保四個大字!”
“國脈為重,難不成還要大昭在這兒與一城百姓同歸于盡了!”
世帝驀地睜眼,泄了滿腔的怒,重拍龍椅:“好啊,棄城而去,散失民心,這就是你說的法子,是朕的兵部侍郎,出得來的注意!”
眾官一陣,嗅出不詳。
“來人吶,將這個欲意折殺百姓,挑撥君心,大逆不道的罪人,拖出去杖斃!”
底下人一窒,皇上正式極怒之時,氣總該發泄到哪里去,這楊廣仁非但不躲,怎還偏要像活膩了似的往上撞呢。
靳儀圖將手一抬,殿外三四御前衛立刻動作,進殿要將人架出去。
楊廣仁當即爬跪在地,面色不改,高聲道:“陛下且慢!臣的法子,是既可以保全龍脈,又能守這皇城民心!”
世帝一覷,靳儀圖在邊上看了,納回手指,底下御前衛便停了動作。
“楊大人三思,你若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朕連德慧一并動了。
”
楊廣仁臨危不懼,三兩下甩開被禁衛捆住的臂,沉聲叩道:“陛下,是當策立國本,扶東宮。”
——
“侯著吧,我自己進去。”
下了朝,靳儀圖領了道密旨,帶人往內侍省行。
到了門外,只揮手便把門口那些見了他就瑟瑟發抖的楞頭小宦官打發了,沉目時隱了光,下三白里唯剩狠戾。
再徑直登上階,身后留下幾十名御前衛鮮服如刀刻板立,佩刀以候,把路邊的小內侍們震懾得竊語都不敢。
“公公……御前衛靳大人請見。”
下階的內侍偎在山水屏風外,低聲輕喚,過了陣子,才傳出來個啞噪的音道:“請人進來就是,外邊兒風寒,豈能讓貴客侯著。”
靳儀圖推門進去,望眼這間昏暗屋子,燭火燃旺,地龍燒得悶熱,混著熏香黏黏膩膩,閹人住的地方攏得他從頭到腳都不舒服。
“靳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寬恕。請問何事呀,親臨來我這糟爛地兒了。”
靳儀圖掃了眼這屋內玉石為飾,血珊瑚的隔斷,隨便一個擺件都是價值連城。
心里冷嘲說何糟爛,怕是全國的寶物錢財,全被他私攏到這兒了。
思緒一斷,面前轉出來錦衣華服,腰掛貂尾,滿臉難測淺笑的老太監。
他頭皮微地發麻,隨一陣簌簌后,移了目光,到燭影曲曲投映的屏風處。
隱約瞧得見有人往身上披著褂袍。
“陛下聽聞曹大人身體不適,叫下官來看望。”
靳儀圖說著話,目光不加掩飾著往后去:“如今親眼見了,似乎無礙,反是康健,那下官便依事實,回去復命罷。”
曹亭廊嘶地一笑,伸一指刮下二人身邊佛龕上的灰:“靳大人話中有話。
”
靳儀圖眉尾抬了一下,察覺不善,道:“下官對陛下一片丹心,事實報上,何來他話。”
“那老身豈不成了欺君之身。”曹亭廊不徐不疾,抿掉指上灰,隨靳儀圖的目光,向屏風處撩了眼皮,隱隱笑了:“我現在該是病重,起不得身。”
“起不得身。”靳儀圖一嗤:“怕是榻上有黏身的花泥,迷魂亂魄,困進蛛網里去了。”
“靳大人當不該只是為了探我這把老骨頭來的。”曹亭廊從佛龕上拔出支香,燃了二人身側紅燭。
忽起的火光躍躍,映得那冷目人眼中起了火,也映得背后屏風中影,更是個綽約標志。
靳儀圖喉結一滾,不語,默默把扶著長劍的手向下移到短劍上。
“客氣什麼,”曹亭廊拍拍肩,對那人眉眼中不遮掩的嫌惡熟視無睹:“大人來查什麼,明說就是,但內屋還是罷了,內侍省都是些中人,誰不藏點趣兒。”
“不為那個。”
靳儀圖胃中不適,不再向后看了,把腰間御賜金牌拽下來,金光明晃晃道:“圣上懷疑親側有人通敵,命下官徹查宮中內人,還請公公配合。”
“內侍的人,老身自己會查。”曹亭廊淡定從容:“老身侍三代圣上,忠心不二,日月可鑒,若是自己家門口出了叛徒,不勞靳大人操心,老身自會剖心獻上。”
“曹公公,這是要包庇到底。”靳儀圖不動。
曹亭廊勾唇一笑,兩人一言一語,全是御前水火不容的兩大勢力,電光火石的碰撞:“不抵靳大人莫須有的疑心卑鄙。”
“既然曹公公覺著不公平。”靳儀圖答:“御前衛給您內侍省查,如何。”
“靳大人當老身糊涂。”曹亭廊訕笑,驀地從懷中掏出個銀晃晃的物兒,靳儀圖精神緊繃,見狀豁地拔出短劍紂絕陰,「當」
一聲碰撞脆響,火光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