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良之把手里的大紅燈籠跟他擺了擺。
“過年!”
過年啊。
桂棠東揉了揉眼睛,院里四處掛的福牌有些刺眼。
再余出一日,二人策馬去了趟京畿的洛安山。
這幾乎算得上出游了。畫良之說外邊熱鬧,好歹是過年,你不能天天蹲在家里跟我吃大菜,要胖,養成豬了。
想來有沒有什麼地方人多,有新年氛圍,同時又清凈,不顯耳目,不遠,且能游玩的。
畫良之也不是個經常游山玩水的人,正發愁,桂弘倒是提了個地方。
道觀吶,祈福好求安康,正月里香火正旺,咱們去也不需要避嫌,且洛安山風景正好,又有熟人,求個簽。
“你又有熟人了。”畫良之挑他一眼,鄙夷道。
往洛安山上,有座大昭名觀,名曰清虛,香火旺盛,祈福人行不斷,聽聞但若心誠,便極是靈驗的。
只是往山上去,要虔誠行上九百九十九階,到頭來九九歸一,聞鐘鳴,得祈愿。
登山的人不少,熱熱鬧鬧,就是腳底下太累,等快看到山尖上香裊,那廢物的腦袋也快冒煙了。
“哥,良之哥……要不背,你背我走吧。”
“我倒是可以一腳給你送回家去。”
桂弘再閉了嘴。
兩人先隨人流排了長隊,敬了神,長跪心誠,桂弘悄悄走神,瞇眼往旁邊瞥去。
看他那扇睫羽微震,沉得認真。
恍地就憶起許多年前,南山劍派大典奉神,熱鬧看得孩子目不轉睛,回頭才發現他哥不見了。
孩子膽小,擠在人堆里急得含淚,使勁兒往外跑,追進林里,才見著那崖石邊拎槍茫茫望天的。
這世上哪兒有神仙。
分明記得那時候,他就是這麼說的。
若有神仙,人間還會疾苦如此嗎?百拜無門,他要是真聽得見我娘那泣血的求卻不應,我敬他何用。
而今怎就端端跪在墊上,念念有詞了。
“良之哥,求的什麼如此認真。”
畫良之不假思索道:“求我成天字甲富,腰纏萬貫。”
桂弘:“……”
“說出來就不靈了。”畫良之見他語塞,溫和笑道:“走吧,這觀里好逛的該不少。”
他能求什麼,求平安,求遂愿,求福壽康健?
不過開口時,卻發現連求得善終都甚是難以啟齒。
若真有神仙在天,我這半生顛簸敝敗,不行善事,積不得多少福報,然也算孤苦伶仃,未嘗過什麼歡喜滋味,如我前生并非大惡之人,下凡渡劫的,那便是你天神不公,該償我的——
不要了。
愿祖師爺慈悲,轉賜他心結得解,賜他安心樂意,賜他后生平順。
萬事因我而起,晚輩愿將他所行之孽,嫁于己身。
我與他二人,至少……成全一個吧。
二人乍來也是茫然,就跟著人流轉悠。
趕這觀里道路復雜,八卦之勢走來暈頭,神殿又多,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是供的是哪位老祖師爺,反正跟著進去拜拜就是了,當是祈福,熱鬧,也不虧。
也不知怎的,走著走著,發現這群人奇怪,拜完殿,連棵院里的桂樹都要插上三柱清香,拜上兩下了。
這倆人著實不解,又都不愿意拉下臉跟邊上詢問到底祈的是什麼,反正總歸都該是好事兒,悶頭悶腦也跟著排過隊,插香拜了三拜,學人一并給樹系上紅繩。
看著這桂樹當有些年頭,粗壯蒼勁,枝椏上掛滿了福牌紅繩,準有些什麼說法來頭。
二人剛拜完,身后一陣銅錢聲清脆撞起,傳來聲略帶驚愕的喚:“三殿下?”
畫良之應聲回了頭,面前立著位身披紫金道衣,身掛銅錢劍,胸佩銅鏡的中年道人。
這身裝束看著便不一般,若是清虛觀這般有名的地方,定非凡人了。
誰知桂弘眼前一亮,應道:“兄長!”
畫良之:……
那道人則慌擺手,朗聲笑道:“喚得什麼。貧道不過這小觀掌事,攀不上,攀不上。”
桂弘揣手恭敬,這模樣多少在畫良之眼里十分別扭,愣是看得他五官擠成一坨,尋思著或許是對面道人穿得正式,身上法器又佩得多,或許殺了他的煞氣?
“有何攀不上了。如今我也不過平民身,一聲兄長還是應當的。”
“罷了,我早立誓生為顧氏,此生與桂家再無瓜葛,三殿下莫要再喚了。”
畫良之聽到這兒耳尖子一顫,拿余光速速將男人掃了。
不認識。
桂弘笑笑過去,寒暄再問:“觀主呢?”
“望三殿下恕罪,師兄百事繁忙,而今只我這閑人在此結緣,您來前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多有怠慢。”那道人道。
“嗐,都說我只平民了,拘謹什麼。再說正月閑來出游,反是我們叨擾。”桂弘說著話,卻發現他視線往畫良之那兒去了。
再是另有他意似地微妙一笑,問:“同行人?”
畫良之聽見話鋒轉到自己這兒,便也與人拱手一拜,禮貌寒暄過后,湊桂弘耳邊,語氣不太善地私語道:“你怎麼這麼多哥哥。”
這話里怎聽出醋味,桂弘嗤地一笑,忙裝咳嗽掩了過去。
“是同行,也算是護衛。”
紫袍掌事略顯了幾分忍俊不禁,視線玄妙從兩人面上劃過,拱手道:“確是良人,老祖宗在上,福生無量天尊,二位今日所求,必將得償所愿。
正月繁忙,貧道不能好生接待,還望三殿下寬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