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從緊閉的天師房門。
那扇桃木的門閉得緊密,聽不見里頭人交談的聲音。
這讓畫良之覺得不太舒服。
好心好意陪他到了這兒來,不讓旁聽,只能像個奴仆似的在外頭候著,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自上次楚東離大半夜的刺客裝扮闖進來不說,還把桂弘逼成那個樣子,他只覺得楚東離這個人絕非善類,很成威脅。
他放不下警惕,但回頭看眼前擺弄著各式小玩具,帶他在攬星樓里游覽的少年,不由好奇分明是兄弟,就算年紀差得多了些,怎麼單從心性上能差這麼多。
“楚天師,他真是你親哥?”
畫良之耐不住好奇,問了一嘴。
“這還能有假?”楚鳳離從玩具上抽了眼,笑答:“是我些許活潑了些,性子不適合坐著不動的讀書觀星,也就倒飭這些機關小獸有點意思。但說我們雖同父異母,終歸是親兄弟的!”
“那你哥……”畫良之望著房門發呆,問:“他跟桂弘,認識多久了。”
“我不知道啊。攬星樓,三殿下攏共沒來過幾次。”
少年將那些寶貝能裝的都挨個納回袖里,長發單單鋪散下來,墨似的潑了滿地。
“三殿下以前住宮里,出不來的。我哥行蹤隱蔽,很多事也都從不和我講,他不想讓我知道太多,我就做個無憂無慮,倒是能讓他安心,更好。”
桃門屋內,楚東離將黃紙一張鋪在桌上,紙上細書密字,落得欽天監的款。
他容桂弘粗略閱了,說明道:“昨夜天降數百隕星,欽天監勘此異象,尋我破解。殊不知我亦同見,不過就是天將大變,降圣物于人間,或有滅頂大災降至。
”
桂弘坐在一側,撐手撫著下巴,沉思道:“滅頂大災,說的會是天災?”
“未必如此。”楚東離沉聲與他:“天象向來與國脈密不可分,結合當下來觀,虛浮下的動搖并不難見。大災亂世如浴火燃燃,動蕩見必將浴出龍鳳,您想三十萬護國軍出征避嫌,影齋引蛇出洞抓捕姑獲,芙蓉苑皇后私兵盡屠,甚至于驅您出宮,貶庶民一舉——”
他忽地凜目,凝像面前人:“皇城內就只剩下了陛下的心腹,再是政局大變,都是在陛下得控的手掌心翻鬧。如此可見,陛下這是事到如今,身心俱疲……怕是要決心立正統了。”
“只怕與我毫無關系。”桂弘攬袖站起,背身站在攬星樓窗前。
樓高百丈,斜陽便也刺眼,耀得他一身高大,仿若人神。
“我眼下不過一介草民,任他亂成何樣,都沾染不到我身上來。桂康終將成儲君立位,早就是個不爭的事實。”他說:“就看這家國搖搖欲墜吧,尋個時機,趁虛而入。”
“你以為大皇子坐得定,那皇上也不必如此大動干戈,直接冊封就是。”
楚東離唰啦一聲揉了紙,語氣中略帶對他有勇無謀的嫌棄,道:“陛下把你扔出局外,又保著你的命,這算不得庇護,反像是什麼隨時可撿來再用的棋。”
桂弘眼中一詫,驚地想通了什麼:“您說宣兒?”
他乍然回身,撐桌呼道:“他才六歲!皇權大局,他掌得來什麼,何必要與桂康爭奪,又何至防我害我?”
“他六歲,德惠娘娘可不是六歲。”楚東離冷靜道:“您怕是忘了當今圣上當初翻的誰的龍椅?先息帝坐了三權臣年的傀儡皇帝,他可也正是這個年紀。
”
桂弘啞然。
楚東離說得在理。
這麼多年來,自己在父皇心中,不過是個被他親手逼瘋的失心瘋,是他下令刑審桂訶的時候刻意關在旁邊,被迫目睹全程,才落得個驚嚇過度精神失常。
所以父皇一直覺得欠自己的。
以至于如今爭權奪席,他都先把自己擺在安全處。
活得再是不堪,至少能留條命。
但是桂宣不一樣。
他雖然年少,可母親德惠娘娘之父是兵部侍郎,算得上權臣,也是寵妃,假若大皇子桂康一旦塌了,那正統之位必是他的。
“就算如此……”
桂弘皺眉思忖:“德惠娘娘素以溫柔賢惠著稱,從未有過結黨之說,宣兒年幼,以后分個親王來坐不是更好,何必冒這個險?”
“您是忘了,這皇城里,天子腳下,可還有個組織,能翻云覆雨,指鹿為馬嗎?”楚東離跟到桂弘身后,端臂抱胸道。
“影齋?”
“影齋不過天子獵犬,指哪兒打哪兒,沒有實權,算不成威脅。”
楚東離搖頭,說:“可有一人得侍三世天子,你當他說自己是從不結黨,只為侍君?呵,那人衣食住行常伴君側,早把人性都堪透了。那哪兒是不結黨,是琢磨明白,知道如何左右君心,自己下一步棋,該賭在哪兒。”
“內侍省,曹亭廊。”桂弘低呼。
“不錯,我們不是還有姑獲在。”
楚東離眼看香爐裊裊煙滅,便過去引火石重燃一根,看香煙升起,嘆道:
“近來從姑獲那兒得的消息,他確實較比以往更為頻繁出入貴妃的德閑宮,也談起過數次護國軍出征一事,甚至——預言家國將亂,要他辭官。”
楚東離將嗓音壓低,即便周圍絕無隔墻之耳,但仍不敢大氣:“德惠娘娘背后若是真的有內侍省在,怕是要場掀起腥風血雨的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