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可是放過我吧。”
項母從頭到腳把他打量一遍,滿意點點頭,端步離去。
項穆清整好衣衫出去時看月已當空,打了好大一個哈欠,揉揉太陽穴道:“笙笙,回去睡吧,熱氣熏得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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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到底是將陳皇后于芙蓉苑暗培私兵,欲奪廢皇子之命傳得沸沸揚揚。
然而整個宮內卻是安靜得可怕。
宮人行得有條不紊,昨兒養心殿的梅花開了,德惠娘娘還抱著五皇子去賞了花,與陛下在靜云亭飲茶休閑。
五皇子雖是調皮,但也伶俐聰慧,小小年紀便在靜云亭提了首詞。
雖然都是小孩子話,什麼啼啼小雀,糖霜滿地,冬梅團團的,著實可愛,一高興賞了他好些西境來的珍奇小玩意。
一家子其樂融融,曹亭廊在旁邊頷目微笑,拿過身邊宮女的鐵鉤,去挑那燒紅的暖碳。
梅花多得壓枝,喜鵲落上去,小爪抱得梅樹簌簌三響。
世帝低頭,睨向早前便侯在亭下的桂康。大皇子心有余悸,揣手垂頭站得卑微,大寒天凍得有些抖。
皇上瞥開眼,勾手召背后的靳儀圖過來,小聲說了點什麼,再往軟椅里一縮,拉緊氅衣,展臂把小孩子抱進懷里。
但說暴風前最為寧靜,至今且都是有條不紊,一如既往的讓人虛寒。
是夜,有烏云蔽天,黑得徹底。數十黑影從瓦上略過不留痕跡,翻入燈火俱熄的芙蓉苑時。
腐爛的血肉味,即便在低溫下依舊刺鼻。
“首領……”方勁從檐上躍下,半跪道。
靳儀圖把面巾扯下來,望一地死尸,發了愣。
他低頭去探疊了幾層的尸體,有一箭封喉,或是短刀穿心,還是溫熱,剛死不久。
后院忽地一聲慘叫響得通亮,靳儀圖急忙揮手喚人追過去,和迎面沖過來的血人撞個滿懷。
還沒等抓住人開口問,只見那跟血河里爬出的人一雙大眼瞪得眥裂,嘴長得老大,翕動幾下,還沒出聲,已經是大口大口的血瘋狂涌了出來。
而后撲通一聲直挺摔在地上,斷了氣。
靳儀圖極厭惡被死人碰到身子,嫌棄退了半步,皺眉抬頭,耳廓一顫,聞見什麼微弱異響,當即凝目,竟見得陰影中隱約一張血紅弓滿,弓上還有只待發的箭。
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嗖——
靳儀圖迅速抽劍斷箭,噙毒箭頭如疾風閃電,「啪」地一聲被他折斷于面前咫尺!
“誰命你來的!”
靳儀圖按住怒音收劍,高聲質問。
對面人收了弓,鳥似的輕盈從屋頂躍下,大紅斗篷掀得漂亮。
肆無忌憚地往明處再走幾步,甚至于頗為心有余力,打趣笑道:“怎麼,靳大首領這語氣,我若不說,還要抓了嚴刑逼供不成。”
“你以為我不敢?”
靳儀圖按劍欲動。
“不,您當然敢。”
項穆清走到他面前,含情眼半瞇挑唇,游刃有余笑說:“所以我怕,我說。”
“是誰。”
話音未落,耳畔隱隱響起木件碰瓦的碎聲。隨即大片箭響割風,影齋一眾殺手當即意識到不對,紛紛拔劍抵擋!
靳儀圖知道項穆清放箭本事一流,擋箭的身手怕是一點兒沒有,來不及訓話,急地把他攘到身后,二人一并翻滾,背墻而立,敏捷揮劍替他當下飛矢!
項穆清擠在靳儀圖身后,神色詭異地似笑非笑,森寒中帶著些驚異,嘆然看靳儀圖抵過第一波飛矢,趁換箭空隙吹一響口哨,地上殺手飛身上墻,再躍屋瓦,手起刀落悲鳴不止,落雨似的飄了滿天腥血,噼里啪啦掉下來十幾具尸體!
項穆清嘻嘻笑著合手鼓起掌。
“現在能說了嗎?”靳儀圖被他這玩世不恭的態度弄得不舒服,回身將人猛地壓到墻上,提著領口。
那冷聲逼問到了一半,陡地轉音,皺眉道:“受傷了?”
“誰?”項穆清懶懶散散應著,抬手去拍他揪著領的手,討厭這冒犯滋味:“我?好歹我也算個大內高手吧,雖敵不過你,總不至于被這群三腳貓的傷了,瞧不起誰呢。我說,用你的木魚腦袋想想,能暗遣我到這兒滅口的,不就只有我義父……”
“還嘴硬,都這樣了,當我瞎!”
靳儀圖抓著他的手丟到一旁,視線凝在項穆清的胳膊上。
那隨性浪蕩的覺得怪,話吞一半兒,也順著視線看過去——
才發現自己左側白絹半臂早已泡成了紅的,上頭不知何時被刀刮了個不淺的傷口,血汩汩順著指尖嘀嗒往下淌。
項穆清自己看著都犯了呆愣,瞳孔大震,半晌再沒說得出話,好一副受了什麼沖擊的模樣,木然動了動胳膊。
“嘶……”
靳儀圖收了劍,沉吟許久。
再是抬手緩緩揉了揉眉尾,略有些難以置信地把面前人從腳到頭審視一遍,抿了抿嘴。
磕巴著試探問:“項大人,該不會是……第一次殺人啊。”
約麼是這會兒疼的勁兒上來了,項穆清捂著胳膊弓起身子,略顯為難道:“此話怎講。”
“不然,怎會緊張得受了傷都不知道。”
項穆清一時半會兒應不上話,眼神慌著閃了幾圈,落回自己傷處。
靳儀圖心覺自己該是猜測沒錯,本來他那候衛的位置就多是高處巡查,很少有需要開弓殺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