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桂弘眸中的陰戾森寒愈發入骨,后槽牙磨咬得兇狠,唇角弧度卻是更為放蕩,全然成了個無恥之徒的嘴臉。
最恨做人虛情假意,萬般呵護以為得了真情,殊不知下手時刀捅得最深。
話里話外,是要連自己娶妻都要插上一腳——
罷也,找這麼個卑賤舞妓,確實好過攀了什麼「門當戶對」的大官之女,連他最后那點借權臣奪勢,攀上枝頭的火星都得踩滅了。
桂弘冷地一笑,動起身邊人注意。
畫良之還在六神無主的間隙,忽覺身子一飄,斜了出去,被桂弘攔腰勾進懷里。
外邊的季春風隔簾見得到影,嫌惡撇開眼,度厄往地上狠勁兒一跺,聲音不小。
畫良之渾身頓時僵硬成塊木頭,桂棠東把他摟在懷里,硬邦邦摸起來自然不舒服。
好在趁一層這會兒搬出了今夜壓軸的水藍云紗成衣,薄若清云,隱約的藍青色蕩出長天之色,絕一個自然天成的美。
感嘆與出價聲此起彼伏,吵鬧不堪,奪了全場人注意力過去。
桂棠東趁機在他腰上一捏,小聲貼耳道:“好好演啊。”
畫良之拿衣袖掩口,兇惡切齒地咬著字:“這得是另外的價錢。”
“明堂樓邰樓主開價,兩千兩!”
“監察院黎夫人開價,兩千七百兩!”
“開價。”桂弘伴樓下人聲,一并與他道。
畫良之順著樓下的價來,沒客氣的意思:“三千兩。”
桂弘猛地仰天大笑,拍腿撫額,浮夸狂妄到引四周人紛紛側目,將畫良之扶穩后,驟地起身,震袖甩翻身側鸞鳥青花瓷瓶。
瓷裂聲乍然蕩平喧囂,再于眾目睽睽之下,抽劍斷開幕簾,一腳蹬在欄桿上,高聲道:“三千七百兩!”
他翻身而上,雙腳搖搖欲墜立足欄桿上,提劍放肆:“我桂棠東今日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看諸位誰敢與我搶這一標!”
“弘兒!”宮女匆匆擋到皇后面前,以免露出真容,皇后呼聲欲止,桂弘站得危險,隨時都能失足跌下去。
畫良之見狀也是臉色一白,正想伸手去護——
人已經縱身從二層展袍縱身躍了下去!
陳皇后一聲驚叫,慌張掀開簾,推了畫良之到一邊兒,驚恐從圍欄處往下看。
一旁的季春風也是措手不及,奮身想去攔著皇后,干脆一巴掌把那來回打晃的美人攘個跟頭,卻到底還是來不及了。
席間眾人聞聲抬頭,已經撞見皇后真容。
桂弘穩穩落地,眸中染了奪命的血色,大步朝臺上走去。
一眾看官已經不知道當下該看持劍沖上展臺的瘋子,還是二層芙蓉苑幕后主理,一時茫然失措,不敢多嘴。
“弘兒!別!!”
陳皇后深覺不對,尖聲叫喊也攔不住桂弘劍起劍落,皮肉撕裂發出悶響,血濺四處,看臺上那喊價的已被劈成了死的!
云紗潑得血跡斑斑,點點洇開,綻如紅梅,平白多了分妖冶。
底下尖叫聲四起,人群頓如熱油炸鍋,該說果真是那瘋子,奪人命而面不改色,反倒嘯天狂笑,踹開抽搐半死的擋路人,一把扯下臺上云紗長衫,拿在手中高舉,轉頭如握勝利品般朝二層張揚擺動。
畫良之連滾帶爬地起來,攀著欄桿,瞳孔驟縮,愕然失語。
這鬧得是哪一出,提前也未曾與自己對過什麼戲碼,本以為他是來掘什麼證據,譬如皇后便是這芙蓉苑主理一事,他當是知曉的,大抵要來這兒查些內情。
鬧事簡單,卻也沒說……
要殺人啊!
畫良之雖是心急,但記得自己當下還是個姑娘家,總不能隨他一并從這樓上跳下去,看周圍亂成一團,顧不得太多形象,摟起裙子扭頭撒腿就往樓梯跑去。
哪知連一半都還沒跑到,那裙擺攏腿,邁不出大步,只打拐角處轉過去,忽聞又是陣陣驚叫,接著樓內陣陣不妙的腳步聲震得成雷。
畫良之從樓梯縫隙間向下一看——
竟是四處涌來大批身披軟甲,手持刀劍利器的家丁!
這……
大昭明令,家丁可攜短劍棒棍以護身,單言披甲長刃,皆為禁止。
家丁……家丁豈可持刀披甲!
這是……暗養私兵啊!
那群家丁氣勢洶洶,從驚散人群中硬是揮劈出條路,將桂弘與死尸團團圍住。
為首根本不忌什麼皇家血脈,只舉刀怒言:“大庭廣眾,殺人奪命,當這是哪里這般胡鬧,芙蓉苑一不聽江湖規矩,二不屑朝堂勢力,管你姓甚名誰,出身為何,在我芙蓉苑鬧事,便是要償命!”
再見桂弘何來破敵之路?不過獨自一把長劍,要敵的卻是百數家兵!
畫良之赫地捂了嘴,幡然頓悟。
憶起先前馮思安曾與他告明之事,陳皇后兄長,刑部尚書陳太訾生前曾在他處暗培私兵,權勢滔天——
而今他便是要當皇城官家大戶的面,掀出陳皇后隱在芙蓉苑后的廬山真面目,揭露其暗培私兵的事實,順便好引陳太訾的私兵出洞。
陛下生性多疑,多年來未曾從大皇子身上引疑的原因,不過是因他這長子性格頗為庸俗,不善心機,多喜尋些歡心事,或也是因為打小便覺得這江山今后就該是他坐,便不會主動勾結政黨,不做些畫蛇添足之事,也不鬧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