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下全是貴客,當著這麼多貴客面前濺血,不是好事。
桂弘心里頓時覺得沒了意思。
正想著要不直接沖過去把展臺上的云衫扒了。
二層主理雅間的幕簾「唰」地一展,一層之后,露出再一層浮影薄紗。
用不著了。
那瘋子嘴角竊然露笑,眉眼兇惡低壓——隱匿得倒是仔細。
“主理人請您上來。”
欄桿邊一名紅衣侍女,面巾遮面,從簾后掀出縫隙,朝二人彬彬道。
那幫護衛才面帶不慍地讓開路。
畫良之這邊兒從腳下把裙底扯出來,腳高步低地被桂棠東牽著往二樓去。
他也不想被他這麼親密拉著,無奈人不穩,還反要捏著他手臂,方好上樓。
可算上了樓去,才拐到長廊上頭,畫良之一下傻了眼,怔然往后縮了半步。
那輕紗后伸出副金鑲玉的鏤空護甲,纖指朝外邊一擺,從里頭傳出聲尊沉的令:“季大人,請他們進來。”
他聽得見自己喉嚨咕咚咽了口水,視線躲閃幾分,余光還是瞄得見那熟人壓著眼楣,不甚善意的目光。
桂弘手里牽得出那股子往后藏的猶豫,哄人安心似的捏了捏他的指尖。
“怕什麼,他知道你面具后頭長什麼樣了?”
他把人拽回來,順勢摟進懷里,在耳邊帶笑地澀聲道。
季春風身披軟甲,凝目瞪向兩人,再跟臟了眼似的瞥開,道:“是。”
畫良之懵了腦子,緊張得冷汗直流,把持不住力度,給桂弘胳膊摳得生疼,青筋爬在額角,臉上假意的笑都快要繃不住了。
他怎麼在這兒?
總不會是頂著砍頭的風險,出來披甲帶刀的接私活。
所以,那屋里頭坐的,該不會是……
桂弘疼得臉上肉跳,剛還得逞的笑意全僵在臉上,費勁把他那入肉的爪子一根根掰下去。
樓下拍賣還在繼續,就算沒到重頭戲,芙蓉苑的每件孤品都還被人搶得厲害。
陳皇后端坐雅間品茶,兩個宮女跪在地上給她捶腿,一個跪著侍茶,還有個站在后面聽命的。
季春風隱在簾外,大抵不過是臨時來替出宮的娘娘護駕。
畫良之心底一震,芙蓉苑背后所隱之人,竟然是當今皇后!
陳皇后人入中年,是當今圣上發妻。圣上曾為顯親王時便育了長子桂康,顯親王藏蓄軍力,發兵撥亂反正,強奪皇位,皆有她伴在身側。
算得上母儀天下,又與陛下情真,后宮掌得安定。
但而今轉念再想,她若沒些手段,怎又能穩安端坐這鳳臺。
終究還是后宮之主,舉止氣派得體到位,即便桂弘這麼聲張著闖進來,即便他早就沒了皇室的身份。
陳皇后仍為顯責備怪罪,反命人給他和他帶來的美人兒搬了椅子,安置在身邊。
“你大哥不愿陪我出來到這種地方。”
陳皇后掐著透白奶玉茶杯,溫和笑道:“才覺著無聊,你倒是來的正好。”
桂弘看她惺惺作態,惡心得很,便往椅子里一癱,沒規矩地翹著腿,道:
“誰知道原來是娘娘您在這兒呢。我來也不過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
陳皇后倒不生氣,側目瞧了眼畫良之。
畫良之這會兒局促地只搭了個椅子邊兒坐,生怕亂了禮節,但又不懂姑娘家的禮數,干脆成了完全不敢動的,絞手擱在膝蓋上,腿并得齊,滿臉僵硬。
“哪家的姑娘?能入得了我們弘兒的眼可不容易,果真絕色的漂亮。”
畫良之心里反復默念著我是啞巴,我是啞巴,我是啞巴,全不敢說話。
只是隱隱覺得對面隔著層薄簾站著的季春風,他那赤裸裸的視線快給自己扎成豪豬。
“哪有哪家的姑娘。舞妓的后兒,出身低賤,沒名沒姓,還是個啞巴,就一張臉長得漂亮,可兒臣偏喜歡。”
畫良之陰沉沉黑著臉,心里早把桂弘罵死萬千遍,殊不知他這張天生媚相的臉色沉下去,竟是更顯得淡漠無情,美得清冷了。
全然成了個寡薄沉冰,眼尾高挑得那抹滋味便是綴了水墨花的烏玉,非但不顯俗媚勾欄,反將眸中那抹寒冽清傲,襯得淋漓盡致。
美人薄唇輕抿,將柳眉不悅微抬。
桂弘手心太熱,本就緊張,更是捂得他冒汗,不耐煩地抽手。
卻被那雙灼熱的手擒住溜走的指尖,挽花兒一般輕點掌心,攀了上來。順他腕間微凸的疤摩挲繞上幾圈,重新自手背滑下——
五指再從他指縫小心謹慎地插了進去,反扣著握了緊,力道分寸透著肌膚,喧聲叫他別逃。
畫良之頓覺背后一緊,打胃底下翻出股坐立不安的不適。
第66章開價
不想陳皇后聽完,非但不怪,竟還一消莊嚴端持的氣勢,掩口笑道:“反正弘兒你當下再做不了王爺,便也不求什麼門當戶對了,這位姑娘可被你養得精致,都說華服襯人,她可是華容不輸,反襯的衣裳發光,竟能讓你收了心,好事。
往后若想辦大事,你在這后宮再舉目無親的,與母后說就是,母后替你操辦,委屈不到姑娘。
”
畫良之腦袋空空,木然朝皇后行了禮,想道謝,記起自己是啞巴,尬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