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她刁蠻先沖,疼寵又無奈一笑,夾緊馬腹跟著緊追而上,鞭甩得啪啪回響:“小丫頭片子,耍無賴,憑什麼你先沖!”
第60章青珠
夜深星明,碎鉆似的撒了滿天。
往益州去的路,越向西山林越密,老根縱橫,漸難行起來。
累了停馬,歇腿烤火。這對兒新婚夫婦賽馬跑得太認真,過了鎮子都不知道,不愿回頭,就只能就地露一宿。
雖還沒到天寒地凍的份兒上,但晚上也是冷得厲害,尋了塊大石后背風處,落了一腳。
馮思安把整塊牛皮縫起來的大毯披在身上坐著,將春惠整個裹在懷里,怔然看柴火燒得噼啪跳響。
“真是讓你跟我受苦。”馮思安把身子蜷起來,下巴墊在春惠肩上,抱歉地小聲道。
季春惠扭了頭,點水似的在他臉側輕盈一吻,笑道:“我樂意的,就不苦。”
她把手抽出來,指頭繞著馮思安脖子上戴著的顆由拇指大銀籠罩著的青珠,憧憬道:
“都說益州城地處邊界,圍的都是高山,卻是西域商販必經之地,好一個全國的周轉圣地,天南地北的奇珍好物、美食,數不勝數。這次去了,可是要好好玩個遍。”
林間月色獨厚,把他頸間青珠照得流光溢彩,準是個上等值千金的玩意兒。
“那是自然。”馮思安應她,“畢竟我爹曾是益州總鎮,約麼滿城鎮軍都是熟知舊友,我讓他們給咱開小路,要排的,難尋的,全都帶你玩個遍。”
“有個好爹就是了不起。”季春惠臉凍得發紅,更顯羞赧似的可愛,翻眼嘲道:“我家在陽城不也這般招待過你,用不著顯擺。
”
“快到了,明兒再快馬趕上半天,就能進城。”
馮思安把春惠往懷里緊著撈撈,怕她凍著,再低頭吻了姑娘臉頰。
總跟寵孩子似的護著,拿他說笑也不生半分氣:“你睡,我看著火。”
“老頭子,可別把自己一把老骨頭凍著。”
季春惠把整張臉全埋進牛皮毯子里,聞著烘烤出的皮香,清脆地笑。
夜深后難免風硬,人待著不動,就算烤火也會冷。
這次帶春惠出來是奔著玩樂,又趕入冬,沒想露宿,行李少,取暖的只一個牛皮毯子,確實單薄。
耳朵凍得略微發麻,也不肯松手給自己捂捂,怕抽手時散了懷里的熱氣。
柴火翻躍不定,映得馮思安胸前的珠子瑩潤如玉。
耐不住睡意朦朧,瞇了眼,瞌睡間在喧風中聽見了些咝咝窸窣的聲。
他猛地睜眼,循聲看向旁邊草地不自然地律動。
有蛇。
還是只大的。
馮思安覺得怪,這都數九的天了,哪兒來的蛇不貓冬,大半夜的在野里地勤快?
好奇驅著他盯起那片不安的草地。果不其然,黑影嗖地掠過一瞬,在柴火放大下大如盤龍。
馮思安背后一緊,向上看去,一條青棕的蟒順著他頭頂樹干盤旋而上,再垂下一顆成人大臂粗細,足有羊頭大小的蛇腦袋,盯一雙溜圓漆黑的眼看他。
他竟無半點懼意,反抬頭朝大蟒一笑:“這般大寒的天,你不睡覺,出來受罪呢。我這兒可沒吃的,勸你別打我懷里姑娘和馬的注意。”
大蟒無聲再盯了他會兒,霍地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哈欠。
“嗬,瞧你困的。”馮思安真像能和這大蟒對話似的聊了起來,往前傾身道:“我都覺著冷,更別提你。
”
大蟒往樹上盤繞了幾圈,扭頭朝身后望去。
馮思安渾身一凜。
他跟大蟒視線看過去,竟在樹下見了個人影。
那人何以無聲無息在這滿是枯葉密枝的林間,毫無察覺地潛到自己身?
是人是鬼。
火光魚躍間,模糊看得清這古怪神秘人的臉上,似乎帶著個什麼青面獠牙,惡相可怖的青銅鬼面。
馮思安駭然握緊腰間佩劍,警惕低聲喚了聲春惠,讓她醒。
春惠睜了眼,見面前一人一蛇,她心底是怕的,但在馮思安的懷里,也能不動聲色挺起氣勢,抿嘴在牛皮下暗暗摸到劍按著。
鬼面人落步無聲,緩行到馮思安面前,近得咫尺,低頭打量他許久。
馮思安大氣不敢出,不知這人什麼打算,卻覺這連五官在哪兒都分不清的怪人,看向他的視線當是熾熱哀切的。
這人對他沒有惡意。
說不出緣由,這種類似刻入骨子中的第六感明敏,讓他打心底里覺得安心。
分明當下可是個野林,哪兒能憑白冒出人來。
就好像自己天生便有可依人言呼令喚蛇的本事一樣,沒辦法解釋,也沒人能給他解釋。
四處因無聲更顯風吹草低,樹葉碰撞的細碎聲響無限放大。
“敢問您是。”
馮思安順怪人的視線下看,才發現他和樹上盤的蛇,盯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胸前掛著的珠子。
“這不行。”
馮思安以為他圖財:“要財可以送你,唯這珠子是我爹打小讓我帶的護身之物,什麼材質都不知道,可不是帝皇綠,拿出去賣,不一定值錢。”
怪人聞聲抬了視線,落在馮思安臉上,又是好一陣長久的凝視,看得他跟春惠渾身發毛。
“你爹。”
耳畔迷離響起縹緲擬風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