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付你月祿。”桂弘輕佻道。
“你哪兒來的錢?”
畫良之承認自己聽著月祿二字,守財本性帶得耳尖一動,晃地險些信了,回神罵道:
“區一介布衣,當出去自己謀生!你給我打起精神來,明天出去找活干。想復你那什麼仇,得先能自己活命!”
桂弘充耳不聞,反揚眉跟個登徒子似的一挑,拿手指了指床頭抽匣。
畫良之莫名其妙地將那抽匣拉開。
分明都入了夜,四下黑漆濁暗,哪知抽匣展開一瞬間金光閃閃,差點刺瞎了眼。
“我……你這!”
全是金晃晃的大金錠子。
“這、這都怎麼一回事啊!”
第53章相依
“說過的,跟了我,總不會讓哥吃虧。”
桂弘擱床上撐起臉,畫良之那掛不住的驚愕模樣實在讓他暗生竊喜。
就像個使壞得了乖的幼童似的,什麼心思都藏不住,可勁兒咬嘴,把那又怪又壞的笑往回噎著。
“你個癡的,何時說過這話。”
畫良之乜上一眼,不愿再往那倒胃口的笑臉處看去,只自個兒嘟囔著:
“非但不止,我這喉嚨里塞的,反全是你給的虧。”
“說過,以前。”
桂棠東抿了抿唇。他覺著渴,是面前死里逃生,終能好好坐在面前的人讓他口干。
恍回那些年破宅相依的平常,虛夢中的人真實回了身旁,人的欲念永無止盡,曾日思夜想的失而復得,已經無法讓他覺得滿足。
讓一頭向來恣意的虎去遏制捕獵扼喉的沖動,可是不易。
虧得這虎知道,口渴,但不能飲鳩。
也拎得清是要一時飽,還是日日飽。
“很久很久以前,你當是記不得的了。”
他說:“反正那時我小,再認真的話,怕你也只當童言無忌,晃晃腦子,全做湯水丟了。
”
畫良之瞧見他眼底那抹真失落,心頭緊地一縮。
這滋味讓他覺得荒唐,也慌張。
只為自己地活得太久了,而今年過三十,功成名就,不少富賈貴人說媒催婚,皆是以覺得麻煩,耽誤前程,怕要生了什麼無用的軟肋來束手束腳,干脆全以公事繁忙為由,推得干凈。
兄弟們怕他憋著,無處發泄,青樓沒少進,但看那些胭脂俗粉,就算媚眼抽絲,如花似玉,也提不起什麼興趣。
且就憑那酒量,往往幾杯便醉了,連留宿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到了頭來,無謂男女,只是,不喜歡。
統統不喜歡。
他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浪費過半點情感,不留戀,不依戀,不共情,不憐憫。
沒人活得比我更苦。
無人憐我,何憐他人。
但自進了王府這短短幾月,竟是做了太多自己都理解不了的舉動,決定,沖動。
曾以為是那些堆砌起來的自責催人發瘋,但事至今日,所行之事,真都是自責嗎。
若真只是疚愧,何以將心顫成這般。
為何,會,這般酸澀。
他于高臺王座,困獸無門,過得委屈,但那冠冕堂皇終是適合他的,他就當一身蟒袍站于眾生之間,而不是退回去十幾年前的村野,也不該蜷在這逼仄塵埃的小屋。
哪兒錯了。
到底從哪一步開始,錯了。
還是我錯了。
畫良之收了眼,不敢再看。
只是起身拾掇起地上雜物,準備清掃屋子,伺候伺候這小祖宗。
罷,事已至此,想那些又有什麼用。庶民也好,人只要平安無恙,總是最好的。
但就是想不明白,說好的貶為庶民,那就當破破爛爛的湊活條命……
“陛下連兒子都不認了,怎還會留金子給你。”
“可能是怕我餓死。”桂弘翻了個身,給自己臉也埋進被子里去,悶聲道:“他不想我死,心里頭覺得對不起我。虎毒還不食子呢,虛情假意,還不是老了,開始后悔會不會遭報應。”
“陛下對不起你什麼。”畫良之啐地揶揄道:“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兒子,早該七竅流血地氣死。”
桂弘從被子縫隙中看著畫良之,語氣雖然硬得硌牙,收拾著的手底下也是摔摔打打,沒幾分誠意和情愿在里頭,但也終歸是行動了起來。
好在緊張看他那左手活動開了些后,動起來時的神色沒什麼大變化。
疼當還是歸疼的,主要以右手在忙活,沒多使用傷腕,但至少起得到輔佐的作用,不用做什麼獨臂大俠。
漸好了。見好了。
“就是有,對不起我的事兒。”
桂弘小聲喟嘆,估計沒給挑燈整理的畫良之聽見。
他把頭蒙進被里頭,悶著抬高嗓音,弄笑說:“良之哥,但說付錢,您可是生了勁頭啊?果真一如既往,一條好犬”
“滾蛋。”
“吠兩聲聽聽嘛。”
“我操你祖宗!”
桂弘咯咯笑得厲害。
“下回別這麼叫了。”桂弘還拿他尋著開心,道:“我祖宗你可操不得,出言辱君者,大罪呢。”
真不知道皇室是怎麼養出這麼個狗東西。
畫良之糟他氣得牙疼,再又想到以后可就真得要跟這麼個王八羔子長久住到一起。
他就覺得太陽穴突得鬧騰。
真他娘有病。
畫良之擱心里頭罵著,我真他娘病得不輕,命都夠苦的了,還給自己往身上攬這種——
“廢……”
他將喉結一滾,累贅二字倒是沒說得出口。
“廢物混賬。”
畫良之早前知道了桂弘怕黑,雖不知道這心病又是因何而起,不過他自小就是個芝麻小膽兒的,怕什麼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