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安撫孩子似的拍起來。
“良之啊……”
未幾,忽把拍著背的手挪到身前,去摘他面具。
“沒事兒,你哭。戴著它不方便,我摘了,我替你保密,成嗎。”
畫良之后背驟地一僵。
慌張坐直了身子。
夜深燭影搖紅,剎那間停滯的不止是畫良之的哭聲。
更是目光,呼吸,以及……屋內流淌的空氣。
那妖狐面具解了一半,只露出半個鼻尖,和吃了鴨肉以后帶油光水滑的唇。
不過沒什麼血色,蒼白可憐。
季春風撐在桌上,手伸到腦袋后邊,去解假面的卡扣。
畫良之登時竄了激靈,慌不迭地緊著喊了聲:“別!”
他守著條線。
面具下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讓人看,就是交不至心的意思。
人都快死了,走投無路都到了我家門口,還想怎麼……
“畫良之!”季春風聲音不覺高了些:“我又不嫌你,你生得什麼樣,不都是我兄弟!”
畫良之怔了片刻。
猛地起身,奪過丟在一邊的狐裘,拔腿就跑。
他覺著丟臉。
莫名其妙跑人家門口蹲著,一進來就跟餓了十天的餓死鬼似的塞東西吃,還因一句話就哭得一塌糊涂,險被摘了面具。
重活一次,莫名變這麼窩囊,真不如死了算了。
季春風急著追,門房管家火急火燎喊著大人往里跑,撞了畫良之再撞季春風,被扒拉轉十來圈兒,咚一聲撞了墻,都沒人答理。
畫良之沒什麼力氣,沖到門口時腿已經軟了。用著身上最后一絲力,剛咬牙把門推開個縫——
“準了,真就在這兒。”
前門從外頭被一雙手扯個大開,失了重心沒站穩,一個踉蹌摔進個懷里。
“大人!王爺……王爺提劍堵門口了,您看怎麼——”
辦字沒出口,管家聽見大門開的聲兒,跟季春風一并駐在原地。
桂弘低頭看向懷中人,愣了好一會兒,乍笑出聲來。
“畫大人投懷送抱,怎麼回事啊。是季大人滿足不了了?”
又看他滿身虛汗,神色恍惚,三皇子心頭咯噔一聲,補了句:“還是說,被趁人之危,遭人欺了。”
“別胡說!你一個人到這兒做什麼。”
畫良之不想把事兒牽扯上季春風,掙扎著想從他懷里脫身,無濟于事,反倒被往那胸口里按得喘不過氣。
“當然是找你啊。就知道畫大人在這兒,本王說了不許你出去,堂堂禁軍翊衛,又不是什麼黑衣賊,竟還會翻窗了,怎麼,王府那麼大的院兒,還鎖不住一條狗?”
桂弘神色犀利,話鋒對著畫良之,目光卻是向著季春風。
季春風早怒氣填胸,若長槍在手,早該逼出刃去,不懼挺身,正色道:“應您所言,畫大人乃是禁軍武官,豈容你這般低辱!”
桂弘把畫良之撈到身后,陰邪一笑,道:“是父皇賞給我的,我怎麼樣他,關你何事?”
桂弘往前幾步,手里長劍咚咚敲了三聲門框,指向季春風。
他眼中那股瘋勁兒,帶著毛骨悚然的無聲狂笑,加之人高馬大,皇子身份,誰能不怕。
這可是個瘋子。
“殘害忠臣的皇糧蛀蟲!”季春風捏拳咒罵,反口爭道:“有本事你連我一并殺了,罪加一等,到時一并下了地獄也不讓你好過!”
“話都跟你說一樣。”桂弘不爽地挑了眼身后的畫良之,怠緩道:“地獄我自會下,不過還輪不到你送。
”
說罷,長劍揮起。百鍛薄刃相映月光,銀輝曜曜刺破長夜,晃地照亮人面!
畫良之速閃身攔到他二人中間,抵住桂弘手肘,試圖把他往后推——一個力弱體虛的病患,想去攘個身材魁梧的瘋子,分明天方夜譚。
但畫良之還真就半推半就著他,一并倒出了前門門檻。
“回,這就回。”他仰頭,從下頜處看向桂弘泛紅陰鷙的眼。
想他這些時日當也是個耗神難眠,生熬硬捱過來的。
這般配合,想必他也沒有要將事兒鬧大的意思,正就著自己順水推舟,好下得了臺階,又帶得走自己,便道:“別鬧了,我同你回。”
季春風見狀更是不甘罷休,恨其不爭地急聲喊:“畫良之!你硬氣點!怕他做什麼,回來!”
“畫良之!回來!!”
“王爺,走吧,走……”
桂弘笑得狂妄,不顧季春風在后頭瞎喊,拽起畫良之就走,本來就身子虛得風一吹就倒的人,給他扯得像在飛。
轉了個街角,再拎雞似的塞進個早候在那兒的馬車里。
車里火盆燒得可旺,桂弘進去直接給他按進錦織的軟墊,再把狐裘當被子似的蓋他身上,壓嚴了邊兒,才松口氣,坐到地上,抬頭瞅他。
畫良之陷在墊子里,斜眼盯著腳底下坐著的人。
“胡鬧。”
“是你亂跑!拖著這身子還敢出去,不怕暈在哪兒讓人賣了嗎!”桂弘氣得不行,不敢大聲罵,氣息全壓在喉嚨里,說:“哥,你知道我叫人端晚食進去,看你不在,嚇成什麼了!還以為你又要……”
“要什麼……”畫良之懶洋洋閉了眼,是這馬車里太暖和,溫得人倦意直漲。
“我哪兒敢再死啊,屆時你怕是要砍了閻王爺,強給我揪回來。
”
“你喜歡季春風那小子?”
桂弘冷不丁一問,畫良之倏然睜眼,再不耐煩地閉上,須臾間像是瞥見了什麼水波,反正先嘖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