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漢廣擺擺手,意思他不要再提。
“哪有什麼盛名遠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頭銜,不過都是必承其重的咒罷了。”
三十年前,有人用自己的命,替他鋪了條入京成將,掌這一國最高將軍名號的路。
他便在這命修成的「護國大將軍」名號上,閉口不提,活了三十年。
次日,仍是薄雪踏沙,護國軍三十萬鐵甲出征,天地皆顫。
第45章戒備
皇城軍戒空虛之際,三千禁軍入備戰狀態。
老皇帝這時候想起來喚他的翊衛回宮,派了人往王府去的時候,才知道為何這些時日翊衛的畫大人都沒來報告王府事宜。
柴東西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應著內侍的話,把吉桃說得一愣一愣,捂著嘴連連倒抽冷氣。
桂弘從階上大步下來,一腳把柴東西踹翻,踢滾到一邊兒去,恬一張大言不慚,狂妄無知的獰笑臉,放肆大放厥詞道:
“對,人是我逼死的。本王就是看不慣有人監視,管他是個什麼身份,孤不自在!沒死那都是便宜他。怎麼,吉公公有本事為難我王府下人,不敢當面與我對峙?”
吉桃嚇得快尿,跪在地上可勁兒磕頭說不,慌慌張張揣著手哭,再連滾帶爬的回去復命,連畫良之的臉都沒見著,是死是活也不清楚。
桂弘攆走了人,轉身進了屋。
這屋子里地龍燒得旺,人沒血氣的時候就是易發寒。他熱得三兩下把外袍給扯開,但也只是站在門邊上看,沒再往里頭走。
畫良之半倚在床頭,帶滿臉倦容,呆滯盯著紅木床籠的雕花頂。
兩人就這麼一個躺著,一個站著,久久都沒對話。
到底是桂弘先看見桌上放涼了的雞參粥,心里極不是滋味,過去端起來,說了句:“我去叫人熱熱。”
桂弘再進來的時候,捧著熱粥,隔著門縫透看畫良之在活動纏著繃帶的手。
五指捏拳,放開,再捏拳,再放開,動作極慢,肉眼見得指尖顫抖,頭發披散垂遮,看不清五官,但當是很疼的。
畫良之聽見人進來,又把手藏進被子里。
“良之哥。”
桂弘坐到榻側,小心翼翼地開口,把碗端到他面前。
“多少吃點吧。”
他看畫良之似是嘆了口氣,被子都跟著他單薄的下陷,卻也轉頭沒看向自己,只是瞇眼緩上小會兒,開口時氣力明顯虛得懸線。
“你就這樣讓吉公公去稟告皇上。”
桂弘像個犯事兒的小孩似的撓了頭,嘿嘿笑道:“你都聽見啦。”
“不想做王爺了嗎。”
“父皇若真生氣,不做就不做,被困皇城這麼多年,早受夠了。不做王爺,還能出去看看江山,云游四方。”
桂弘應得倒是個毫不猶豫的干脆,隨后又小聲添了句:“也不用再連累你了。”
“瘋子。”畫良之罵了句,有氣無力,不成威脅。
桂弘笑著應他:“我眼下可不瘋,好著呢。”
他說著把粥遞過去,看病患沒反應,干脆自己用勺子舀出滿滿一大勺,送到人嘴邊。
但這金枝玉葉的王爺何曾照顧過人?也不知先吹吹散熱,滾燙的粥就要往畫良之嘴里塞。得虧送到一半兒,手抖,全灑在他下巴上。
給畫良之燙得渾身剩那麼點力氣,全用來罵娘了。
桂弘慌里慌張拿手去擦,也給自己的手燙得夠嗆,屋里侍女都被斥退了下去,沒個幫手,連他都被自己這般笨手笨腳給氣笑,好歹最后用衣袖給大致蹭了干凈,看著畫良之燙紅的下巴,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下官可受不起王爺照顧。”畫良之撐著身子,勉強坐直起來些。
他當真沒有胃口,又再沒心思去討好他,剛想開口讓他把粥放下,就被桂弘一巴掌給按回床上。
畫良之瞪著雙困惑的眼,見桂弘再舀出一勺,這回學乖了,抖回去些,想了想,又放在嘴邊吹了好幾下。
“想起小時候你照顧我的事了。”桂弘盯著粥上的熱氣,認真說:“還有謝公公照料我的時候,也是會這麼吹藥的。吹過的話,就不燙了吧?良之哥,你再試試。”
這次拿自己的手在勺子下邊墊著,怕粥再灑。
畫良之看得有一瞬發呆——他那麼大一個男人,當下站起來能一把捏死虛弱自己,此刻竟像個小孩學步似的小心謹慎,努力嘗試,往自己嘴里送粥。
他一個從小到大都是別人照顧大的皇子哥兒。
滿眼真摯。
他是真的想讓自己活。
畫良之撇臉讓開勺子,沒去看桂弘明顯失落焦躁的眼神,只把他手中勺子接過來,扶著床塌才能勉強站起身,挪出幾步,坐到桌前。
“吃,我自己吃。”
褻衣松垮披得薄,桂弘視線隨他過去,看見他布料下的背后,脊骨根根凸起。
真的很瘦。
“那你多、多吃點。”
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只能說得出這一句話。
他咽得慢,桂弘像頭獵虎似的在背后盯著看,甚至不自覺替他使勁兒往下咽。但也就是個三四口的功夫,病患就把勺子放下了。
桂弘正想開口催他吃。
“王爺。”畫良之怔怔看著剩的大半碗粥,苦嘆道:“我能出去走走嗎。府里太悶,壓得我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