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良之呢……
桂弘覷目咬牙,看了半天,也沒在那桌上望見畫良之的身影。
“畫良之呢!”
潛王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砸在禁衛這一桌子人腦袋頂上時,滿桌人都嚇得啞然失聲。
“剛不還在呢?”項穆清擰眉抬首,疑惑答道:“也有可能是喝多了上茅房,這小子酒量差,王爺,等他回來我告訴他您找就是,何必……”
“我問你們畫良之呢,畫良之!”
這下別說一桌,將軍府里百十桌的人全都戛然止聲,紛紛側目。
馮思安穿著大紅的婚服還在挨個敬酒,聽見聲響,赫地回首,就看見桂弘犯了病似的要摔那桌的酒壇。
“王爺!別鬧了!這是婚宴!”
季春風箭步上去,不分青紅皂白狠狠箍住桂弘的胳膊!眾人見狀大驚失色,秦昌浩趕緊撲騰著手,抓著季春風腰帶讓他放下——
他知道季春風這會兒喝得多,膽子壯,那也不能這麼不要命的出手掰扯個王爺啊!
“季春風!別……”
“秦昌浩!你別他媽的胳膊肘往外拐!他要砸我妹的酒席!管他天王老子,我!”
桂弘往死里拼命掙,口中胡亂含著:“給我放開!放開,我要找畫良之,我要找他,他……放開!”
詹勃業知道王爺大抵是犯了病,一瘋子跟一酒鬼打個屁啊,就在中間拼命攔,使勁兒的喊:
“畫良之呢!誰他娘看見畫良之了!別打了!給您把那瘦猴找來不就行!”
馮思安見那邊亂成一團,急急忙忙追跑過來,扳著桂弘肩膀,直朝他耳朵里喊:“阿東!你應過我的,不砸我婚宴不是!”
“思…思安哥……我要找畫良之……”
桂弘喘得快斷了氣,就扒在馮思安身上咬牙切齒的低吼,像只命門中箭的虎。
季春風還是不肯放手,泄憤似的把桂弘衣領拎得死;
秦昌浩使出吃奶的勁兒拽季春風,詹勃業還忙著喊他娘的誰看見畫良之了。
好一個熱鬧非凡新婚宴!
項穆清滿眼嫌惡地往后拖著椅子退,余光掃過去的時候,瞧見靳儀圖同樣竭盡全力去躲閃撲過來胡亂勸架的人,一臉煩躁。
項穆清嘴角一翹,眼里變了光色。
他過去拿胳膊拐了靳儀圖,嘴型做了個「走啊」的動作。
靳儀圖不明不白,倒還是趁亂跟著項穆清起了身,往后院的林子里走。
直到層林落葉把喧囂全避了,這夜深無人的山林里,風吹葉簌,還有些讓人生寒。
“項大人來這是要做什……”
靳儀圖疑惑開口,卻是來不及反應,就被人一個反手壓在樹上。
險些條件反射地把劍抽出來。
“做你。”
項穆清邪佞一笑,把人往樹上再壓幾分。
靳儀圖沒反抗。
項穆清頗有些出乎意料,笑著問了句:“靳大首領,不反抗的?”
“上次是我。”靳儀圖平靜得可怕,說:“這次換您,公平。”
項穆清哈哈大笑,得意道:“您還真是喜歡我。”
“喜歡項大人身子罷。”
“身子也是我的。”項穆清美目含情,貼上頸側,嗅著絲絲酒氣,繾綣道:“就當大人是喜歡我了。”
第39章河畔
“他娘的,你看見了?”
詹勃業叉著個腰,氣勢洶洶問起面前將軍府里的小侍,跟審問似的給人嚇得兩腿直打顫。
“是,朝、朝那邊兒……”
秦昌浩拽著季春風的膀子往后扯,平日里禁軍這幾個兄弟中就屬他最理智,怎如今喝了酒,再關系到他妹和兄弟的事兒,直接莽成了頭驢,拉都拉不住。
“那邊兒不是出去的路了?”馮思安怕人憋壞,拍著桂弘后背替他順氣,往小侍指的方向看。
桂弘這才能勉強吐出口氣,穩了些許情緒——至少聽得進人話。
“阿東,聽見了?你冷靜些,有話好好說,這不是能找見,良之又不會把你扔下,多半是去吹風散心,可趕緊去吧,別在這給我攪局!”
桂弘把新郎官婚服都捏得起皺。
怎麼不會……
怎麼不會。
馮思安才松手,桂弘就脫了韁似的一頭沖進后門外黑夜里。
他想問的太多了。
以至于一口氣跑出老遠,才在貓頭鷹一聲尖笑下猛地滯了腳步。
夜是深的。這里似乎離河岸不遠,隱約的流水聲伴風,刮小路兩側樹葉凄凌颯響。
漆黑一片。
這兒可不是潛王府,掌燈百盞,長明無夜。
秋末的落葉大片大片往他身上砸,每走一步踩得枯葉咔嚓碎裂,伴著詭譎鳥叫,月下樹影鬼魅婆娑,葉片窸窣摩擦——
織成一張大網,鋪天蓋地地罩在他頭頂,把他的心臟往一塊兒撮。恐怖如同泥濘噬足,好像有千萬雙枯朽腐爛的手抓著他腳腕,在風里哭嚎冤屈,一步都不讓他邁。
呼吸困難是真的。
足腕如墜千金,兩腿發軟,極度恐懼地抱頭,六神無主地緩慢往下蹲,發抖。
太黑了,太黑了,太……
——啪!
瘋子驟然抬手,摑了自己個巴掌!
清脆得在沒人小路上蕩得厲害。
“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啊!廢物……多大人了,還怕……怕黑!”
啪!!
“廢物東西!窩囊廢!累贅、禍害!你起來!發什麼傻,起來啊!”
啪!!
桂弘下手極狠,打得嘴里發腥。他拼命爬著起來,把自己罵得狗血噴頭,驚恐瞪大的眼里含得全是淚。
死咬著嘴唇,不肯往下流半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