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語氣里在無半分情感,甚至于渺然無謂。
“你……”
“后兒見吧。我行,真沒事兒。”
季春風勸不動。他知道畫良之固執起來,比驢還倔,閉耳不聽的本事賊厲害。
到底是給他自個兒剩在屋里。
街上的郎中多少都與殯葬的有關系,誰不想自己多攬活兒討分成,郎中知道這是個三品的大官家,說不定能成個大生意,遲遲不肯走,恭敬擠在暗處等著人發話。
畫良之默不作聲,過到柜子那邊,翻掏攢起來的銀票。
“大人,咱……按什麼走?”
郎中試探一問。
看他先是摸了三張,停了會兒,抓了一大把出來。
“什麼都不走了。”
他淡然道著,一雙眸子埋進柜底的黑里。
郎中先是一愣,貪婪盯起畫良之手中那麼一大把銀票——多到足夠排場大到巡個街,再在山頭風水最好的地方臥墳。
“選個最好的棺,找個好的位置,能看見山水那種。她這一輩子都委屈在泥濘里,或是我這寒舍中,這麼漂亮的人,我想讓她看看景兒。”
郎中捏著銀票,嘴邊八撇胡都在顫,生咽了口水,舔嘴道:“那別的呢?入大人祖墳?”
畫良之搖搖頭,沒說自己根本就沒得祖墳可入,只道是:“區區侍女而已,沒那些名分。”
郎中趕緊應聲背上他的東西。關于侍女為何葬這麼大排場,他再是好奇也定不會問的,畢竟這些達官顯貴,誰家不都有點特殊的嗜好,只把銀票塞進懷里,歡欣冒雨跑了出去。
于是屋里再沒了人,他就站在床頭,怔怔地看著明安。
好半晌,伸手把面具摘了。
面無表情。
以往……她應當興高采烈喊著自己大人,從前庭處光著腳跑出來迎自己的。
畫良之看著她眼下的痣。
再輕輕拿手拂了拂。
“不是叫你別私自出去嗎,傻丫頭。”
“還說我不會照顧自己。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好意思說我。”
“我娘的祭日,你去做什麼啊,到了怎麼說,說你是她兒子什麼人,你可連個名分都沒有。”
“你沒法兒給我看家,大人就只好把這破院給賣了。反正,沒人住了。”
反正,無歸處了。
……
“明安吶。”
“大人來晚了。”
第37章靜謐
雨聲漸息,屋里昏蒙蒙籠罩著雨后的濕氣與冷意。
大抵是過了三更,靜謐沉夜,殯喪的人過來收尸。
畫良之從始至終面無表情,平靜如初,冷靜打點好進來的人,讓他們把陪葬的器具、這些年買給她的所有飾品用物全包起來,目送人把明安拉走——
想起剛剛那些打下手的小廝好像看著自己發呆,手腳遲鈍,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忘了戴回假面。
那也絲毫不影響他把所有剩下的銀票塞進懷里,連房契也一同收納起來。
不塞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螞蟻搬家似的攢了這麼多,胸前鼓鼓囊囊。要不是明安月月替他兌成銀票,這大把的銀子可一舉帶不走。
先前丟在攬星樓下的馬,也早尋著季春風那匹烈馬的味道追了過來,幸好識途,現下正在門外頭打響鼻。
他靠過去,摸了摸馬鬃,翻身上馬,沒再回頭看過半眼。
秋雨一場涼過一場,停雨后,夜冷得刺骨。
潛王府依舊點燈百盞,通明似白日,畫良之敲開潛王府的門,翻身下馬,才抬頭,便見前堂正前方。
桂弘披著獸氅,負手冷臉向他。
半頭細編小辮,莊如神像,甚連發絲都不為風所動。
護衛長倒吸了口寒氣,他這身衣裳還沒干透,回了家,也沒說換上一身。
“傳個話,要這麼久嗎!”
桂弘壓聲低責。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畫良之跪在地上,把手掏進懷里,從一堆銀票底下稀里嘩啦地翻出藥瓶。
“楚天師說這藥副作用大。”他斂目道:“不讓您亂吃。”
王爺二話不說,掀開大氅箭步直沖下來,一把奪了藥瓶。
畫良之本不想給,可無奈桂弘真就像頭牛,直把他撞在地上,生奪了過來。
“阿東……”
他撐手坐在地上,再緩慢扶膝重跪,道:“還我為好,這藥危險,我替你收著。”
“你叫我什麼?”
“王爺。”
“那你覺得,自己是有囑咐我的資格了?”
“沒有。”
“沒有就識相滾蛋!畫良之,今天那個叫季春風的又來找你,非要我告訴他你在哪兒。
要不是看在他是思安哥小舅子的份兒上,這般沒規矩的大不敬,早要我砍了!怎麼,你家里死人了?”
畫良之跪在地上。他手里捏著面具,臉上展出同面具一樣難測的笑。
“死了個侍女罷,王爺不必在意。”
桂弘把眉頭一皺。
先前不是為了那侍女,連狗都肯給我做嗎,怎到現在忽然死活都無所謂了?
桂弘越發覺得面前跪著的人惡心。
他眼中的畫良之就是個沒心的人,只要自己好好活就夠,何顧別人死活,反倒是少了累贅。
對吧。
“侍女罷了?那為何歸來甚遲,我他娘還以為你跑了!”
“臣不跑。”
畫良之低眉順目道。
“臣是您的狗不是,鏈子拴著,又能往哪兒跑呢。”
桂弘堵嘴輕咳一聲。
“王爺,外頭冷,進去吧。”
桂弘再瞥他一眼,奮袂欲走。
“王爺,屬下……明兒一天能請個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