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狗,就得替我打。”
畫良之后背猛僵,驚顫瞠目!
“不過,玩笑話咯。享樂都還不夠,誰愿意坐那長居深宮,成天憂心家國之事的皇位啊,當下挺好,挺好。”
桂弘咯咯笑著,再掏出鑰匙,嗑噠一聲解了畫良之脖子上的鐵頸圈,道:“好狗,餓了吧,跟主子出去,給你弄些吃的。”
可畫良之知道,這頸圈,已與胸口文身,同融成了他的一部分。
再也解不開了。
第33章思安
寒山秋苦,人易涼。
木屋單薄,不堪夜雨,相依為命的孩童只能依靠體溫相互取暖,粗麻的被子下,拱起兩坨小山。
“還冷?”
“嗯……”
“那你再靠過來些。”
大些的孩子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他在薄被里張開手,把旁邊五六歲的小孩抱進懷里,拿衣袖替他揩了鼻涕。
“別再傷風寒,你師父又該罵我。”
薄被只夠蓋單人,幸虧大些的孩子瘦得過分,他往里擠了擠,顧不上半邊后背著風,還是把大半的被子全掖進小孩身下。
“良之哥,你好怕我師父啊。”
小孩奶聲奶氣地窩在他懷里,悶聲說。
“哥不怕他。”他用手梳著小孩頭發上的結,道:“哥只是怕他真動了怒,嫌我照顧不好你,沒用,要把我趕下山去。”
小孩嘿嘿笑了幾聲,雞崽子似的往懷中再鉆幾分:“山下多好啊,下了山就能回家,二娘在家等我,二哥也在家等我呢。山下可好了,好吃的,好玩兒的,我什麼都有,也不用再住這麼冷的地方,我還可以把良之哥帶下去,讓哥睡全天下最暖和的屋子,和哥一起玩樂!”
“是嗎。”他悠然笑笑,輕拍著孩子的后背哄著,困頓的散聲喃喃:“小崽子,看來你家中甚是富裕啊。
”
好玩兒……嗎。
他閉了眼,眼中全是那西街的乞兒,望面前人來人往,材質不一的靴履。
人聲鼎沸,交談聲涌,極少會有人丟下顆銅板,他都忙起身爭搶,跪著說謝。
“少東家,看那兒,滿臉是泥那個小東西,一雙眼睛多攝魂吶,洗干凈了,指定漂亮!”
乞兒慌忙后退,被人一腳踹翻破碗,強行拽起頭發打量幾番后,問:“餓嗎?”
乞兒泛著驚恐的淚花,點頭。
“我給你飯吃,脫了衣服瞧瞧。”
乞兒瘋狂搖頭。
便是挨了個巴掌,打得耳朵好半天都聽不清。
“五六歲的小孩知道些什麼?脫了衣服就有飯吃,怎麼不答應!”
乞兒嚇得發抖,絕望間看見群服飾統一,帶著劍的不知什麼門派俠客從面前經過。
再不敢僵持,硬著頭皮沖了過去——
抓著為首男人的衣角死不松手,哭喊著說他什麼都能做,雜活,累活,砍柴做飯,我不妄圖學武,只要肯當成個雜奴收留……
“良之哥?”小孩睜著雙水靈的大眼從懷里仰起臉,疑惑的看他。
“好玩兒啊。”
畫良之再是溫柔一笑,將那不安分的小臉按回懷里,道:“那哥等咱們阿東以后出息了,帶哥出去玩好玩的,吃好吃的。”
“好啊,一言為定!”小孩聲音稚嫩,笑聲也輕快。
“一言為定。”
……
好吃好玩,全天下最暖的屋子。
畫良之在被子里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月光順窗打在枕邊的黃金假面上,詭笑中散發著非現實的輝芒。
厚磚良瓦的房子,就算到了深秋,也不會讓人覺得一絲寒冷。天再冷,這屋里墊著地龍,燒起來寒冬也能暖成春。
他把自己蜷在一床錦織的蠶絲被里,想抱些什麼,到最后也只能抱了自己。
榮華富貴和那些凄風苦雨,如今看來,倒是分不清孰好孰壞了。
世難兩全啊。
他不敢閉眼。
今夜夢里那個撕心裂肺的叫喊求救聲,格外鮮明響亮,幾乎要撕了他的心肝魂魄,攥著腳腕,把他往無盡業火里拖。
好想……
好想死啊。
秋分一過,黑夜越來越長。日頭升得晚,雞也就叫得晚。
也便越來越難熬。
王府難得開了門。
潛王一向獨來獨往,孤僻難處,又沒朋友——巴結討好的事兒輪不到他頭上,幾乎沒人會閑得來訪這幽深府門。
畫良之把自己箱里最好的一件衣衫翻出來,套上臂甲,穿得整潔,頭發束得精神,去陪桂弘迎客的時候。
把假面極為仔細地扶了個穩當。
桂弘今日也是難得的梳妝整齊,客還沒走到中堂下頭,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邁開長腿,自個兒跑出去迎了。
畫良之沒辦法,只能跟出去。
“思安哥!”
桂弘喊得聲可大,全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模樣。
“小人馮思安,見過潛王殿下。”
青衣勁袍那男子才跨府門,見三皇子主動來迎,趕緊停在半路屈膝禮拜。
他身旁跟了個著男袍的姑娘,颯爽英姿,笑得爽朗自信,年輕的臉上確有幾分季春風的模樣,也確與尋常女子不同——
她像只漂亮的游隼,身上帶著深府大宅鎖不住的,吹了自由的風,見過開闊的平野。
畫良之步子滯在一半,奈何腳腕墜了千金,沒再往前走。
桂弘連忙把人扶起來,責備道:“思安哥,與我客氣些什麼呢。快起來,咱們有個多少年沒聚了啊,成日就知道仗劍江湖,四處游玩,怕是要忘光了我這個義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