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良之沒桂弘氣力大,徒手雖弱,怎奈功夫在身,桂弘又發著高燒,難免拳腳軟綿,二人一時打得鼻青臉腫,不分上下。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殺!我沒想殺他!”
畫良之按著桂弘,揍得一字一拳。
這位瘋王爺咧著張含血的嘴,噴著血沫怒吼:“可你走了!他們是因你丟棄才會死!畫大人自私自利,從不在意他人性命!”
“你這是存心報復我!桂弘!草你大爺的,人命是拿來給你解氣的工具嗎!”
桂弘再扯著他衣領,翻身一滾,扯著衣領,死按著人喉嚨,占了上風: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就是要你活不下去,要你生不如死!要你看清自己本相!
看看你啊畫良之,口口聲聲正人君子,實際呢,披羊皮的狼,虛偽小人罷!人是你殺的,是因你一念之差殺的!你怎就不敢承認!”
“桂弘!”
畫良之到底氣急敗壞,聲音全啞在嗓子里的嘶吼,費勁從他身子底下爬出來,把腕帶束緊,道:“你這個人間渣滓!好啊,那我今日,就為民除害了!”
七煞伐杜甩出來的瞬間炸響刺耳,桂弘身子暈,還沒來得及爬得起來,眼中駭然放大的是根鋒勁皮鞭,迅雷不及掩耳攜銳鏢蓋面而來!
“畫大人!”
謝寧坡著腳,急匆匆地才趕過來,入耳就是這麼個恐怖對話,慌張剝開人群沖進去。
迎面卻是畫良之怒氣沖沖跑出屋,隨手扯了匹馬,揚長而去。
謝寧傻了眼,卻在擦肩瞬間,清楚見得畫良之的走線槍上,有血。
“王爺!王爺!殿下!”
老宦官嚇得發瘋,入目見屋里狼藉一片,桂弘捂頭抱團蜷縮在地上,抖得厲害。
他急急爬過去扶,地上血汪了一灘,謝寧心都快停了。
“王爺啊,傷哪兒了!傷……”
“畫良之!!我操你老母!”
桂弘忽地抱頭嘶嚎,嚇得謝寧跌坐回地上,也立馬重新過去將人摟住。
他怕桂弘本就燒著,再瘋,太傷身了。
可桂弘確實瘋了。
他一遍遍發狠扯著自己頭發,跟拔草似的抓得又亂又斷,口中含糊全成尖叫,抖成個篩子,血順著額頭不停淌。
謝寧哭著去抓他的手,不讓他扯自己,后邊侍衛們也搭幫手,拼命按著桂弘不叫他掙扎,當下手邊沒有繩子。
就十來個人一起按。
謝寧這才看清,王爺傷的不是頭,不是臉,是手。
大抵是當時慌張抬手一擋,走線槍順虎口刺過,直接豁開他半個手掌。
這……下得真是狠手啊!
若不是王爺擋了住,這一槍直接刺在脖子上……
“你真殺我啊……真殺啊……真殺……真殺……殺……畫良之!”
第27章亂葬崗
天啟昧。
天未明。
大雨,陰。
雨落得疾,擊得地面漣漪亂起。
電掣雷鳴,本就已經亂得一塌糊涂,馬蹄踏泥,卷得更是混沌不堪。
這世間。
好臟。
臟透了。
馬背上的人未披斗笠,涼雨澆得透,碎石似的砸在身上,打得生疼,也沒有絲毫勒馬減速的意思。
便是連一張卷著嘴角的妖狐假面,如今看來都嘲諷無比。
馬跑得口鼻呼出熱氣,攜著厲風,出了城去。
道路兩邊愈發荒蕪無邊,到最后成了樹林,荊藤,和車轍壓出的土路。
歪斜的老樹無盡延伸向前,望遠,天是昏黃一片。
他跑得像個亡命之徒。
直到地上泥濘愈發爛軟,山坡車道輪軌深陷。
爬坡的路不好走,馬踩在泥上打滑,空氣中惡心粘稠的腥臭味,也越來越重。
畫良之就算戴著面具,還是在這種犯嘔的環境中,愈發呼吸困難。
昏鴉羽翅不粘水,大雨中還能被馬蹄聲驚得四散。
食腐的碩鼠,野狗,不停從腳邊逃串,山頂鎮魂的破舊佛塔,大抵都成了這群畜生的巢穴。
越近山頂,腐臭味更是嚴重,粘著在鼻腔里,幾乎連呼吸都能堵死。
畫良之翻身下馬,立在山頭。
暴雨再是遮擋視線,也攔不住放眼腳下,巨坑中那焦骨疊焦骨,焦骨覆新尸。
皇城五十里外的亂葬崗,無數無人認領,無家可歸,無處可尋,遭人遺棄的尸體,最后都會被一卷草席,一輛板車,一匹瘦騾拉到這兒來。
再被當作垃圾、穢物,從山頂傾倒下去。
每月二十,為防腐尸生疫,官府都會來人在這兒放上一把大火,通通燒個干凈。
這附近沒人敢來。
據說每到入夜,數萬無歸孤魂,枉死冤魂,都會在這林間大放悲聲,殘害人命。
后有佛僧在此建了個鎮魂塔,才得壓制冤魂,卻又有人傳這鎮魂的法并非佛法,乃為妖魔之術,殘忍強壓。
到底是煞氣太重,佛法難渡。
畫良之未加猶豫。
他踩著被雨澆軟的傾斜坑壁往下走,血漿爛肉融進土里,腳下擠出的水,都是焦黃的。
他不害怕。
他來過這兒許多次。
第一次的時候……他才六歲。
村民從水里撈出他五日沒回家的娘,畫良之抱著他妹的靈牌,在家餓了五天,把院里種的地瓜都給刨出來生啃了,才等到人尋到娘的消息。
娘被水泡得腫,浮出水面,方被人發現。
他沒害怕,甚至都沒哭,不過小心挪著步子,去碰草席。
“娘,我餓。”
四周沒人應聲,除了些許感慨孩子命苦的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