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兵兵兵,一天全是你那禁軍破事!刀槍棍棒的地兒,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又傷了!早晚給我辭了官,滾回家來!”
項夫人奮袂而去,頭上插兩對兒的金釵上垂穗搖撞,聲音是個富貴清脆。
她只走出幾步,就又回過頭,問了句:“曹公公怎麼說?”
項穆清嘴角上揚,應道:“好說,賦役折銀,馬政新規。朝廷現在不缺馬,地方折銀代替供馬,貢上朝廷的可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從中小抽,不是問題。
爹太仆寺里那三千多匹的無用老馬皆可折銀,收成八成入國庫,兩成義夫和爹分了,足賺萬兩。
加之爹私轄的牧場在此政下無需再養馬,留幾匹上好種馬,關鍵時再配就夠,這地便可以租出去供人開墾使用,又是一大筆銀子。
義父的內侍省答應睜一眼閉一眼,皇上也便不會說什麼,畢竟此舉咱們撈小錢,國庫可是會滿盈,皆大歡喜。”
項夫人這才舒緩面色,略微勾唇,輕松道:“算你成了件好事。”
“那是自然啊。”項穆清跪久了,腰疼,抻了個懶腰瞇起眼輪,討乖笑道:“跟娘的養育之恩比起來,不足掛齒。”
“那也不是你今日出去瞎混的理由!”項夫人怒氣稍減,松了口,道:“再跪半個時辰,自己起來。不過,曹公公再沒說什麼了?說你。”
項夫人的視線,落在自己兒子的疤痕上。
“啊,義父只叫我少淌渾水。”
“你當聽得懂的。”項母教訓道。
項穆清把胳膊恭敬一抬,跪著行了個大禮,借酒氣味兒醉醺醺的在這冷夜里大聲吆喝道:“兒子明白!母親,早些安歇!”
而后就這麼一直跪伏在地上,光著半個身子,一動不動。
寒風吹得蕭,月影下凍得他微微泛紅。
早躲在一邊的笙笙再是看不下去,反正四下無人,到底偷摸跑到項穆清身邊。
小孩躲在墻后也凍得直抽鼻涕,心疼得一開口便帶了哭腔。
他緊著拾地上的衣衫往項穆清身上披,一邊急切喚說:“少爺,半個時辰早過了,天都快亮了!您趕緊起來吧,涼,天涼!”
項穆清動了動身子,沒抬頭,先抹了一把臉。
再轉頭看著笙笙如此擔憂急迫,項穆清眼睛紅腫,難掩倦色,卻還暖笑著安慰笙笙說:“不急,慢慢來。少爺就是累了,想在這兒歇會兒。”
“累了,累了回屋歇息啊!”笙笙哭喪著怨說:“少爺若染風寒,病了還會被夫人罵!笙笙今兒個的藥還沒給您上呢,叫夫人知道還得打我……反正,快回去吧,少爺!”
“好啊,回去。”
項穆清起身的時候膝蓋凍得都發麻,費好大力氣才能邁出步子。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月,孤零零的清光煞寒。
皆是世間孤獨人,月就這般明亮顯眼,怎得為人,就偏要在這寒夜里,獨自凄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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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潛王府內。
夜里好容易閑下寂靜,畫良之腦袋上被砸的傷今兒泡了水,現在才得揭下來敷藥。
池子里的水怎說都是不干凈,多半有些感染紅腫。
他借著發烏的銅鏡扒拉著給自己上藥,怎麼都是不方便,摸不準,看不清楚。
畫良之這時候才有些掛念明安不在。
好不容易給自己包扎好了,這位指揮使大人想著終于能睡個好覺,才把衣衫解開。
門外就有人喊他喊得急。
聽聲是柴東西那小孩,他腿腳快,總被人喊著跑來跑去指示跑腿傳信。
“大人!王爺……王爺傳您去護衛!”
畫良之噌地從榻上跳起來。
“不是有夜里當值的嗎!都什麼時辰了!”
“王……王爺指名要您去……”小東西怯不敢言,縮在門外小聲應他。
“桂棠東,有完沒完!”
畫良之忿忿不平地起來趿拉上靴子,扣了假面奪門而出,開門的時候火氣大了點,險些把趴在門上的柴東西鼻子撞塌。
只是畫良之萬萬沒想到。
這夜色如墨的沉沉夜,潛王府的正房,竟能這般明亮成晝。
燈油好像不要錢似的,繞屋外堂內點了過百支,耀得連明月都失色。
真當好一個奢靡不夜城,更為可怕的是,畫良之到門外還有百步的距離。
便已經可以清楚聽得屋內鶯歌燕語,琵琶碎玉。
皇城第一的紈绔混蛋。
畫良之暗罵一聲,手扶著腰間軟皮線繩,正要推門。
耳邊乍聞個千嬌百媚聲起伏不斷,驚了畫良之雞皮疙瘩直竄到頭頂,豁然憶起白日里,王爺曾吩咐……
那他娘的,不是氣話!
謝寧真給他塞了一車官兒送進府里來了!
畫良之推門的手僵在一半,屋里叫聲不止,他就不敢再動半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當下想的是什麼,大腦一片空白,分明周遭媚笑歡聲此起彼伏,吵的厲害。
都只聽得見心臟亂了紊的狂跳不止。
“來了就進來啊,在門外偷聽什麼呢,畫大人?”
畫良之一顫,里頭人大抵是看到人影投在門上,喚他進來。
畫良之不敢抗命,咬牙低著頭,推了門。
他頷首慢步,跨上門檻,直到「咚」一聲震響,是個男人吃了痛的嗚咽聲滑到耳邊。
畫良之不得已抬了頭,就見個一絲不掛的小官兒被桂弘直接從幾丈開外的榻上丟了下來,摔出去老遠,正落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