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桂弘,不束管教,殘害忠良,揮霍無度,驕奢淫逸,貪圖享樂而不思進取,且屢教不改,頑固不化,有損皇室威嚴。今特以旨逐三皇子桂弘出宮,另設個府,并行杖五十,以此為忠戒!”
“啊……呵呵呵……”
“不快接旨,笑個什麼!”大皇子怒道。
桂弘搖頭冷笑:“那我當哭?哭的話,父皇,大哥,動刑時您們可會手下留情些了?哈哈哈——”
禁衛悉數涌入,拉起桂弘便向外扯,三皇子實屬人高馬大,拽起來卻軟趴趴的,像塊破布拖在地上。
身后侍從哭嚎聲起伏不斷,一波壓過一波的吵鬧頭疼。
季春風攙扶著畫良之,與人群相反向行,一邊急聲喊著下屬去找郎中,一邊憂心道:
“你怎麼讓三皇子盯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瘋子,沒娘養的畜生,食皇糧的蛀蟲而已,還被他搞成這幅模樣!”
畫良之疼得渾身發抖,只咬牙道;
“我哪兒知道,那瘋子好像與我有仇似的,就像——”
積恨許久似的。
“大哥啊,輕點吧。”桂弘嬉皮笑臉的賴聲從身后傳來。
畫良之兩耳發鳴,早沒了再聽他狗叫的心思。
“弟弟還不想英年早逝呢,這皇城好玩的……嗝,還沒玩個夠。”
桂康只覺這人酒氣沖天惡心要命,搞不懂皇家怎出了這般敗類,終是勃然大怒,一巴掌響亮扇到人臉上,大吼道:
“桂棠東,你給我清醒一點!如此敗類,還配活著?我就該讓人下手狠些,活活打死你才好!”
大皇子渾聲穿堂,響徹大半個潛興宮朱紅長廊。已行至階下的畫良之忽地渾身一顫,心尖懸垂,遽然回頭望去。
豈料桂弘也同時回首,未束華衫叫人胡亂扯落,露出一身養尊處優的白膚健體,半掩背后,卻是大片觸目驚心的火燒瘢痕。
畫良之在蹙悚中移目向上,撞見桂弘陰鷙的銳目,朝自己咧嘴,笑開一口厲牙森白!
好似將恨意活活漚成癲狂,化成厲鬼也要回來索命的執念。
他……
畫良之一把抓住季春風手腕,將人按住,止步道:“春風,大皇子剛喚他什麼?”
“三皇子的字號啊,棠東。不過知曉的人不多了。”
季春風低頭,見他指尖生顫,斷該疼得厲害,還停下來問什麼無關緊要的話,便不解道:
“畢竟人人尊稱殿下,陛下對他也只有忍無可忍時,會動怒喚出弘字。我不過前幾天整理宗卷,無意瞥見,他這字號屬實古怪,要麼也不至于看一眼便記得住。”
……
操。
畫良之心中狠聲罵完,還是甚覺不夠,直接破口大罵!
“我操他娘的!靠!”
禁軍翊衛畫良之,向來性情嚴謹溫和,幾乎難得見他動怒,且人生得瘦小,功夫了得,外加以黃金狐面示人,「笑面狐」的稱號傳遍宮墻,他這樣突然破口吐臟。
季春風在旁邊聽得眼睛都直了,以為他是真疼到精神模糊,老半天才支吾出話來:“良之,你,還會罵人吶?”
“捅你一刀你不想罵嗎!操!”
娘的。
他娘的!
畫良之只覺喉嚨里一陣翻江倒海,血氣上涌,眼前也直冒金星,越發撐不住身子,勉強靠在季春風身上,方能站住。
這似夢非夢的魘啊,醒不來了。
季春風攙扶著他,追問道:“三殿下與你并無交集,他再瘋,也不至于失了心,去害個朝廷命官,此番驅逐出宮,便是再無爭立正統的資格,何至于此?”
畫良之強忍胃里惡心,閉眼懨懨:“自己捅的。”
“啊?”
“我說,老子自己捅的!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該!”
第11章舊往
【“良之哥,這深山野林,咱還是別進了,我怕死了!”】
【“數你人高馬大,膽子最小!”】
少年束粗麻勁裝,護腕由麻繩勒的緊,一對兒天生狐目細長高挑,給身后人飛了個白眼,再毫不猶豫翻進雜草從里。
【“誒!良之哥!這山里毒蛇可多!你別!”】
【“桂棠東,懦夫一個!”】
打林深處冷冷傳來個嘲諷聲來。
【“你就在那大路上等著吧,說不定真有兔子傻,待會兒一頭撞死在你腿上!”】
足蹬飛虎靴的小孩兒立在原地急得干跺腳,想追又不敢,可獨自在這無人大道上站著又背后生涼。
小孩雖看起來比剛剛跳進去那少年小上六七歲,可個子卻比人高大許多,生得十分憨厚可靠。
哪知。
小孩兒緊閉雙眼,下定決心,往草里才邁出半步。
【“啊!良之哥!救命啊!”】
【“又怎麼了!”】
剛翻進去的少年風風火火半摻著擔心,拐了回來,著急問了句,便看那比自己還高出半頭的小孩兒,鼻子眼淚混一起,大哭著盯起面前一張蛛網。
【“……”】
畫良之在府上頹唐著躺了快半月,他真是做夢都想不到,那個呆笨憨傻的孩子,竟會是他桂弘,是這大昭的三皇子。
他幾乎不會去回憶那段過往。
就像海浪撲沙,落葉后樹生新芽,人生總會有那麼一段難以啟齒,身不由己,不愿回首的過往。
就比如走投無路的孤兒,為了不餓死街頭,不被人/販/子抓走賣掉,不得不忍氣吞聲,低三下四,忍辱負重的過去。
寧為階下奴,也好過搔首賣/身,好過活生生的餓死。
畫良之知道,以自己舞妓之子的出身,就當一輩子隨波逐流,生死由他的卑微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