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弘雙目怒極眥裂,嘴角卻病狂喪心的高挑,甚像那嚼骨噬髓的惡鬼。
三皇子桂弘,是個失心瘋的廢人、瘋狗,為大昭上下奇恥的笑談一事,無人不知。
畫良之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哪兒就撞了這瘋子的命門,本巡察得好好的,半路竟被他硬生扯進了寢宮里,得了這般辱罵。
就算俏春樓里自己確確實實將人得罪個好歹,那也不至于偏挑自己公事纏身時,硬生被人薅著頭發給拖走?
他攥得手心涔汗,嗔怒道:“三殿下,皇子豈可這般穢語無禮,臣乃陛下親領的禁軍翊衛中郎,聽您召見非臣職責所在,臣且先行告退,望殿下,自重。”
“我可去你的吧,裝他娘什麼正人君子。”
三皇子聞言勃然大怒,駭然薅住畫良之領口。力氣大得驚人,畫良之幾乎生生被他提了起來。
“卑躬屈膝的東西,怎麼,你還是上了我父皇的榻不成,敢瞧不起我來了。你干凈,你無辜?笑話!
來啊,你不妨也來伺候伺候我,不必拘謹,好歹我也是這一國皇子,不虧。伺候好了,我便放你走,如何?”
言罷,放手撕扯起他衣領。
畫良之混亂大驚,死死護住自己的衣領,又不敢冒然對皇子出手,情急之下干脆高呼出聲:
“殿下!士可殺不可辱,您若執意逼迫,我便自戕于此,也好護三千禁衛顏面不辱!”
“自戕?”三皇子振袖掃清案上物件,白玉硯臺摔得叮當幾滾,旋即從那堆春宮廢紙下,掏出一把黑金匕首,丟到他面前。
“好你個畫良之,你他娘的硬氣,那你戕給我看吶,讓我看看,你多能耐,你能裝到幾時去!”
匕首落地震躍,光潔的寒刃倒映出桂弘瞳中凜冽,與嘴角無情譏笑。
畫良之汗毛倒豎,素聞三皇子沉溺男色,不通人性,但也不至于莽撞到背上大逆不道的罪,調戲他個禁衛中郎將啊。
“臣與殿下無冤無仇,殿下又何必相逼至此——”
“哈哈哈……無冤無仇?是啊,你我之間能有什麼冤仇。出身卑微的下賤胚子,不過讓你睜眼看看我罷了。
如何,我可高貴?不需日出夜伏地賣命,也有大把花不完的銀子,人人唯命是從,羨慕嗎,畫良之!”
三皇子無視階下臣子近乎觳觫雙目,胡言亂語說著他聽不懂的詞句,再一把抓過他的手,強迫他摸上自己身披的紋金大袍!
“說啊!如何啊,喜歡嗎?”
“殿下!”畫良之到底從隱忍化為疾呼,“這是何意,殿下!放……”
拼命掙扎抽手間,翊衛玄鐵護指的鋒刃無意劃傷三皇子小臂,生帶一條皮肉,割出個血淋淋的傷口。
三皇子悶吼一聲,吃痛撒手,二人同時跌坐在地。
桂弘雙目茫茫,酒氣下竟顯出半分自我懷疑的迷惘與絕望,彌漫開來的痛覺已將恨意積滿。
畫良之只當自己是過度激憤失意,自知傷了皇子,罪不可赦。如此羞辱叫他再難自持,走投無路,又不能再傷了皇子——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假猶豫拾起匕首,狠狠刺向自己胸腹!
“呃!”
“你!”
鮮血順刀柄滴答而下,汪在白石地上,成了灘觸目驚心的紅。
這一刀,倒是直接讓桂弘醒了酒,渾身僵硬地坐在地上,望眼前一片狼藉,動彈不得。
“殿下……”畫良之含著劇痛,沙啞道:“臣如此,便如您愿了嗎?可以退下了嗎。
”
翊衛費力地撐起身,搖晃著拾起地上面具,神色陰冷,滿心只想快些逃離。
失心瘋,真是失心瘋了!
“他莫非將自己錯認成什麼大仇大冤之人?這一句一字,哪聲不是想要自己命的發狠吶。”畫良之暗暗腹誹。
腳步聲自門外響起,潛興宮大門被撞開,百十禁衛軍佩劍魚貫而入,為首大皇子整冠闊步,只睥睨輕掃這屋內一眼——
他匆匆覆上面具,強忍傷痛,跪地請禮。
面對將滿屋團團圍住的禁衛軍,三皇子只是面容無神,兩腿叉開,頹然呆坐在地,華服不整滑落至臂彎,看當今最得勢的大皇子桂康——亦可稱其兄長。
攜劍落在他頸側。
“良之!”隨桂康慌張趕來的季春風,見他搖搖欲墜,腹部一把匕首插得深,血已順刀柄濕了滿襟。
慌忙伸手去扶,如此慘狀實在難咽,駭地回首,向桂弘厲聲質問道:“三殿下!畫大人乃國之忠良,是僅陛下可使的禁軍翊衛中郎將!他不是什麼您平日翻手為云,肆意玩弄侮辱的的市儈妓奴,您今日將他逼得這幅模樣,實屬過份!”
桂弘慘笑幾分,并未出言解釋,只試圖從地上站起。
“桂弘。”桂康冷言揮袖,闊步向前,垂眼俯視時,目中甚至連憐憫都不剩。
比起兄弟,他更像是在看一條狗。
一條市井上狂吠咬人的骯臟瘋狗。
良久。
抖出封圣旨。
“接旨。”
三皇子不為所動。試圖從地上站起,卻因酒醉腿軟再跌下以后,他干脆放棄,癱在地上。
低垂的面龐以凌亂碎發遮著,在旁人看不清的角度,扯出抹譏笑。
只等大皇子身后禁軍憤意沖來拎起肩膀擺布,強迫他跪立在地,再一腳踹在背上,使其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