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二十六的年紀,早該成家出去獨立個王府,還賴在宮里頭,其一是老皇帝想看著他有沒有繼大統之意;
其二,更是怕他出了宮成脫韁的馬,禍害民生。
無論如何,都是個別扯上關系為好的主。
趕緊低頭小聲提醒道:“畫大人,來人了!”
畫良之還叉個腰笑:“嚇唬誰呢,這時候除了刺客,誰能到大殿后頭!”
“沒騙你!”項穆清眼看人越來越近,急得要命,好賴畫良之到底自己是聽見了人聲,收回散漫態度,項穆清才悻悻鉆回檐上去。
畫良之猛一回頭,險撞來人胸口上。
眼前胸口高度……熟悉得很。
不同的是,此次這個位置上,正一條紋金蟒紋,直勾勾盯著他看。
“大人,屋檐上是有什麼,看這麼出神呢。莫不是朱雀落了?”
畫良之嚇得魂都散了一半,惶惶倒退出幾步,撞在身后翊衛軍身上,根本無心思考這略帶厭戾的嗓音熟悉與否,顫巍抬頭,試探一看。
面前人渾身酒氣重得很。肩寬體高,帶著甚是俯撼的震懾感負手立著,仰首往殿上他剛剛落過視線的位置,抻脖子看。
瞧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
倒是待畫良之凝了神,腳已經開始發軟了。
片金蟒紋,是皇子朝服。
面前高壯的身子緩緩回過頭,面帶醞色,眼中混沌,卷起個壞邪笑意。
“狐面大人,好巧吶。”
畫良之心底忽地一懸,好似被人拎著衣領丟下懸崖,失重似的呼吸緊怵,伴來人濃厚酒氣,瞬時被塞進月前醉熏回憶中去。
……
完蛋,居然是他!
“大人?”
桂弘笑得訕訕,微探下身端視眼前人,卻直將酒氣更重的逼向畫良之。
畫良之那日那時還沒醉成狗,自己對他做過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全記得清楚。
“大、人?”
桂弘帶著微醺,往后略微踉蹌幾步,覷目間看畫良之撲通一聲。
跪在自己面前。
翊衛幾十部下通通原地隨他一并跪倒。
“臣翊衛中郎畫良之,見過三殿下。”
桂弘本略帶玩味笑意的彎目,卻在畫良之跪下瞬間,再摸不到一點余溫,瘋氣怒漲,掀起飛沙走石,冰冷得穿心徹骨,令人悚然畏怯。
……
只消須臾后。
“哎呦,三殿下!老奴可跑不過您,慢點,慢……您這又往哪兒去啊!遲到啦,再不過去,皇宴都要完了!至少,至少露個臉,不然大不敬的,大!”
身后潛興宮的老內侍謝寧,領著一群宮女侍從舉著大扇追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桂弘旁邊兒,老頭漲紅的臉被面前恐怖一幕,瞬間嚇成煞白!
他們的三殿下,正揪著禁軍將領的頭發,強扭硬拖著往回處拽,臉上全是瘋癲惡笑,雙目瞪圓眥裂,神色扭曲得滲人。
后邊一群翊衛的兵,慌慌張張手足無措的跟著被拖走的畫良之跑,但也到底沒一個敢動手,從皇子手里搶人。
畫良之頭皮都快被人扯下來,耳邊聽得見頭發斷裂扽響,掙扎起來更痛,倒不如順著勁,跟他滾爬著跑。
三皇子身高步子廣,畫良之踉踉蹌蹌根本跟不上,頭上固然疼的厲害,更主要也是,丟臉。
后邊那一幫奴才嚇得魂飛魄散,知道他們殿下犯了瘋病,神仙都攔不住。
但當下他抓得可不是個幾兩銀子就能打發得了的平頭百姓,青樓小官,這可是……皇帝的禁軍衛啊!
皇宴當前,把禁軍將領不分青紅皂白拖走,豈不要被蓋上謀逆的帽子!
眼下一幫子藏青錦袍提劍的禁衛侍,在后邊鐵器錚錚追著喊“大人!”另一幫老內侍小宮女腿瘸體弱哭著喊——“殿下!”
大殿前歌舞升平,慶詞滿堂,大殿后哭喪尖叫,亂成一團。
真是……胡鬧!
畫良之忍無可忍,怎奈對方是皇子,沒法反抗,只得咬牙切齒吼了聲:
“殿下!臣在奉皇命行公事,巡查大殿,不是……不是容您這般尋仇記恨的時候!還請殿下放開!”
桂弘卻是置若罔聞,反倒手里更加勁地把人薅到面前,一腳踹在地上!
再像粘了什麼污穢似的,嫌棄搓了搓剛剛抓了畫良之頭發的手指,將一把從他頭上生扯下來的發絲抖在地上。
桂弘這一腳踹屬實得不輕,叫人喉嚨深處直犯腥。
幸虧穿了軟鎖子在里頭,才沒被搗折幾根肋骨,但還是咳嗽半天,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他心知自己理虧,就算對方那日行徑再過惡劣,桂弘終還是皇子,自己不僅惹不得,還把人揍了一頓,是該死。
“禁軍翊衛中郎……畫良之。”
畫良之沒膽抬頭看人面色,僅從桂弘帶著醉音,押著恨,一字一頓的語氣中,念著自己名字,清晰聽得他對自己有多懷恨在心。
每一個字,都像是尋見滅族仇人般,如一根根利刃穿心。
磨牙鑿齒,一字一刀,從牙縫中擠出,再狠狠插進肺腑。
“來啊,把你這面具摘了,給我看看。”
第9章命案
皇宴入夜還未止,但說夜里掌了燈后,更顯繁華,來吃宴看熱鬧的百官沒疲,倒是老世帝已經有些眼皮打架了。
飛檐金綾溢光,宮燈華貴,至尊氣闊。
頭頂星盤熠熠生輝,甚如普天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