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玩意兒,有本事去稟告圣上,就說老子他媽看不慣,給你打成這幅熊樣,讓他也賞我幾個板子啊!瘋狗!”
靳儀圖沒回話,吐了口中血沫,只向屋里瞟上幾眼。
“沒死呢。”他說。
“可惜我十個月俸祿。”
靳儀圖從頭到腳就說了這麼一句,再封了嘴。
幾人拿他沒法子,當下懶得管,趕緊進了屋去看人。
季春風沖得急,勁兒大,不知道屋里還有人在,咣當給個小個兒的撞得滾了好幾圈,哎呦一聲哭喪著爬回來,抖抖灰,不敢出聲地再站起來。
季春風定睛一看,這不是內侍省的小公公吉桃嗎?
從屋里頭傳來一聲平緩帶慍的尖調:“小桃子,怪你站得離門近。滾遠些,低賤骨子,擋了大人的路。”
吉桃聽了,立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手腳并用地滾到一邊兒去。
秦昌浩早就到這屋里了,看風風火火闖進來這幾個,還鬧了笑話,嗤地一聲,沒憋住。
曹亭廊這會兒在榻前搬了把太師椅坐得直,隨口一句,把小閹人嚇得渾身發抖。
他將掐脈的手擱回被子里,瞇著眼,再兩指捏起茶杯,含了口茶。
“御前衛下的是死手。”曹亭廊語氣不急不徐,好像生死無關似的,淡道:“可只要懸著口氣,就沒有老奴救不活的人。諸位大人大可安心,侯衛大人足月便可復歸。”
畫良之只覺得奇怪,早就聽說項家和內侍省修好,可不知已經到了曹亭廊親自出手,給項穆清把脈的情分。
曹亭廊醫死人的本事可不比太醫省里的差,他身上不少本事,都是照顧肅帝那位病秧子的時候跟醫圣老太醫學的。
老太醫剛教完本事便升了天,他便陰差陽錯,成了這代醫圣。
既然如此,靳儀圖怎還能當著內侍省的面,把人打成這樣!
曹亭廊招手讓吉桃起身端了個盒子過來,招呼一旁項穆清那哭到眼腫的書童笙笙接著。
小孩看著不過十四五歲,哆哆嗦嗦接了老宦官的東西,還把一雙眼驚恐瞪得溜圓。
“特配的藥膏。”老宦官人老音不啞,起身雖慢,但見根骨猶在。
“每日給他患處擦一遍,上了心,愈合后便不會留痕。侯衛大人肌若凝脂,白紙若曦,太仆寺卿將其生養如此,實為不易,落了疤,可惜。”
待人走后,笙笙還沒緩過神,孩子膽小,卻跟捧著命根子似的緊緊摟著盒子,好像這屋里有人要和他搶。
項穆清人還沒醒,畫良之摸了一把,渾身滾燙屬實燒得厲害。
繃帶換了幾波,纏了幾層,地上換下來的還沒來得及收走,全被血泡得透,屋里燒著老檀木香,都蓋不過腥味。
這般目不忍睹,笙笙在邊上還不敢出聲的抽著泣,直讓畫良之毛骨悚然。
想昨晚在春樓里,自己也破例動手傷了人,要不是靳儀圖那時候在屋子里喝著酒,沒看著……
自己當下怕是要與項穆清一塊躺這兒了。
詹勃業再看不下去,大罵一聲:“把人弄成這樣還有臉笑……老子這就去切了那賤狗腦袋!”牛似的就往外沖。
屋里三個大驚,措手不及,攔都來不及攔,誰知老牛撞開門,剛還倚在門口的狗,早就不知所蹤。
就這,屋里三個才松了口氣。
他們也心知靳儀圖這事做得屬實過分,可也不能光靠沖動,就把人那麼大個御前衛給砍了。
季春風畫良之跟秦昌浩從項穆清的屋里出來,略有些無所適從,便一齊坐到項府華貴得夸張的庭院石椅上吹風。
暮商時節,紅楓如焰翩然枯落。云有些陰,這時日若是變天。
就是再無回天之力。
畫良之酒未全醒,還略微有些頭暈,稍靠了身子在石桌上。
秦昌浩動的時候彎刀尖難免與石頭磨撞,他不在意,可聲音銳得鉆心。
“這事出在儀圖身上不意外。”秦昌浩一只腳扔在桌上,心不在焉道:“十六一夜斬百人,是咱們把他擱身邊久了,忘了他那人皮下邊藏著什麼惡鬼。想咱們十六的時候干了啥,我反正……
還跟在邊陲沙營后頭啃饅頭。沙營歲數太小的不讓往前沖,只能跟在別人馬蹄子后邊,吃滿嘴沙。”
季春風嘆氣點頭表示認同,再仔細想了想,回道:“我那時候應該在練槍。我學的那武館窮得快要關門,老師父把全部希望都寄在我身上,成天訓得比拉磨的驢都累。好在最后我給他們救了活,還成了陽城最有名的館。殺人……那歲數,不敢想啊。”
季春風挑眼看了看那張妖狐金面,里頭的人困得點頭。
于是刻意湊到人耳邊大吼一聲:“問你呢!十六的時候忙著什麼!”
畫良之嚇得一抖,面具外僅見得個烏黑瞳孔,都是發懵的。好半天,才說出話。
“我那時候……很窮,在門派里掃地,擦灰,帶孩子。”
第7章爪牙
三人散了風,把心頭堆的霾吹散了些,也是看畫良之著實困,于心不忍。
項穆清服了安睡的藥估計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沒了意思,便琢磨著就此打道回府。
他們前腳剛抬,便看見個著官服的男人匆匆往這邊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