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肉,吃肉!給三殿下端……”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炸在牢中,本因為二皇子的死而驚慌失措的獄卒,此刻更是見了鬼般雙目瞪直,恐懼至極,尖叫不止,坐在地上雙腿發軟地蹭著往后逃!
陳太訾亦是駭地丟了手中供詞,一張染血的白紙飄搖落地,愕然捂嘴,退后幾步!剛剛還滿面擔憂的副官,此刻干脆扶著鐵牢哇哇大吐。
在他們面前,這個剛呢喃著要吃肉的小孩。
轉眼猛地撲到地上,撲在桂訶的尸體上,那具早被烙鐵折磨到遍體焦糊體無完膚的尸體上。
抱著那具尸體,用他的牙,生拉硬扯,去撕那焦肉吃!
人才死,體溫猶存,血還未凝。
桂棠東張著一口鈍牙,咬爛表皮,撕扯人肉,混著他親哥咕涌而出的血,生生在往肚子里咽!
他就像只瘋狗,像只餓急的禿鷲,食死尸腐肉,在啖他親哥的肉!
瘋了……瘋了……瘋了!
這孩子瘋了!!
“干……干什麼!還不趕緊拖出去!拖出去啊!!”
陳太訾嚇得面色青紫,呼號急喊。
桂棠東明明就是個十歲的小孩,雖是比同歲的身高大些,卻不知哪來那麼大力氣,死死摳住桂訶尸體不放,嘴上咬得拼命,牙齒深陷在尸體手臂上!
幾個成年人越是拽得厲害,咬得越是使勁。
他真就像是個只奪食的小虎,拼死也要護住口中餐,兩眼瞪圓,到底是「呲啦」一聲——
伴毛骨悚然的聲響,桂訶半條大臂的肉都被桂棠東扯了下來,叼在嘴里,跟他一并被拖回牢房!
牢籠外的人亂成一團,牢籠內的小孩滿眼急迫饑渴,口中含著那麼大一塊人肉,面對眾人,嚼都沒嚼,混著滿嘴的血,生吞了下去!
“結……結案!用他手指頭隨便按一個,就說……說二皇子服罪,再無臉面對圣上,畏罪自殺,自殺!”
“大人,那,那這三殿下……”
副官整個人的腿都是抖的,甚至于不敢抬頭,生怕瞄見牢里這個吃人肉的瘋子。
“本以為這次二皇子殞命,能為大皇子除掉后患,可怕是要被這小子記恨,殺又殺不得,留成后患。可如今看來,真是天助我也啊,天助我也!”
陳太訾冷靜后竟是放聲大笑,惡狠狠盯回小孩瘋癲空洞的眼,罵道:“也是,親眼目睹自己哥哥被虐死,不瘋才怪!一個瘋子,怎可還能爭正統,奪皇位!也算他自己命大!哈哈哈!”
……
次日,皇帝下令誅殺二皇子一黨。
禁軍花了三天三夜,晝夜不停,手起刀落,斬殺了三百多條人命。皇城的一場血雨腥風,人頭搖曳,掛在城門上串了幾排。
禁軍沖進潛興宮時,二皇子生母蕓妃早已三尺白綾,帶著一眾十余侍女內侍,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
三皇子桂弘受召回宮,入住再無人敢近,幾乎成了兇宅的潛興宮。
他坐在馬車上,脫了一身臟臭麻衣,換了身干凈朝服,九蟒華紋。
馬車搖搖擺擺,路過城門時。
一路未曾動作半分的小孩,伸手掀開車簾,望見城門樓上,懸在最中央的一顆人頭。
盛夏艷烈,人頭已經開始腐敗發臭,蚊蠅圍繞。
——“阿東,今日往后,你一定要瘋。”
“我瘋。”
他收回手,落下車簾,低喃一聲。
被馬車滾滾輪聲湮滅得徹底。
第2章禁軍六衛
十六年后。
太康二十六年,夏末。
“救我……”
熊熊烈焰燒得木屋如大塊柴火,噼啪作響。
黑煙刺鼻,逼得人寸步難行。
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懼中,孤零站在主堂的少年看火光沖天,頭頂木粱吱呀作響,不停掉著火星。
少年嚇得發抖,聽耳邊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哀求——
卻像被什麼東西薅住腳腕,怎都挪不動步子。
煙嗆進喉嚨,如何竭力呼喚,到嘴邊都只剩下了「嘶嘶」的啞音。
“良之哥!”
火舌無情炸裂巨響與呼嘯使耳畔嗡鳴,火光后的哭喊依舊鮮明。
房梁轟然坍塌,畫良之猛坐起身,眼中驚恐難掩。
急促的喘息拉著前胸刀傷,疼得鉆心,不堪劇痛捂胸彎腰悶哼,渾身被細汗濕了個透。
他像亡命般大口呼吸著,卻只會叫刀傷隨呼吸不斷攪爛,整夜,疼得死去活來。
“大人,您還好嗎!”
門外婢女聞聲急喚,安神的藥不是沒吃,自家大人本就容易被夢擾,反反復復地午夜驚醒,呼吸不順已是常事。
可如今身上有傷,還這般下去可怎好修養。
惶惶然轉見窗外月色明了,一片寧寂。
又是這個該死的舊夢。
畫良之疼得再說不出話,將身下褥子捏成一團,目光落向桌案上那張黃金假面。
“明安……”他干啞喊出屋外婢女的名字。
婢女在門外守了整夜,難免面帶倦容發髻毛躁,即便如此,樹影仍擋不住的,是一張如花似玉的美人臉。
這位禁軍六衛之翊衛首領,笑面狐畫良之,常佩黃金妖狐假面示人。
然世人無知,夜深人靜,眾生沉沉之際,那脫掉的面具之下,藏著如何潘鬢英姿。
當就是清冷夜景,連月光都要自愧不勝。
真狐目斜長飛梢,嘴角天生微卷,竟勝假面幾分。
然玉面無暇,再是凝眉動怒。
總歸引憐,不生畏,更不似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