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著僅余的可憐的自尊,欲將自己的糗態深埋心底。
可言語卻像出籠的鳥兒,輕而易舉地脫口而出。
小泥巴支吾道,“我近來……在醉春園……探聽了一些趣事,又想著,若是上了中天,說不準便無暇再做了,要不要試試?”
“試什麼?”文堅錯愕地問,從榻上半支起身子。
由摩腹補腑符燃起的烈火躥上腦際,吞噬了神智。全身燎燙著,如有萬蟻噬咬。小泥巴顫抖著解衣,輕衫垂落,委頓于腳下。他走向文堅,道:
“……云雨情。”
第五十二章 弱羽可憑天
文堅一點點睜大了眼。
小泥巴說的話,他全然不能理解。然而一見小泥巴那赧然羞紅的臉,卻后知后覺地醒過神來。一明白那話中意涵,文堅便怒道:
“你說的甚麼荒唐話?你腦子被驢蹶了嗎?”
“怎麼不明白?我也活了這把年歲,在凡間早該成家了。這段時日我常去醉春園做生意,那兒倒是有不少替人頂屁股的小唱,他們給了我些圖冊學著,該懂的事兒我早已懂了個七七八八!”小泥巴氣惱駁道,聲音到后來卻細如蚊蚋,他赤著身子走過去,臉燒得似熟透的蝦子,低聲問,“所以,要來麼?”
“你瘋了!”文堅咬牙,“我是曾拿你親朋性命要挾你的仇家!”
“仇家個屁,方才你還說你是我的同儕和搭檔!”
“同儕就能做這等齷齪事兒?”
“要不是你畫的破符,我能落到這境地?”小泥巴方怒氣沖沖地將這話脫口而出,又立馬住了口,捂住嘴巴。他不愿被文堅發覺這場烏龍原是自己鬧的。
可文堅也聽到了這話,他心思玲瓏,略一琢磨,當即驚覺發生了何事。
小泥巴面色發紅,心火燥亂,興許是誤服了自己丟在書畫攤的摩腹補精咒。那咒是先前來光顧攤子的紈绔留下的,滋補之效強勁,如極猛的春情藥。
如此說來,這事倒還有文堅的一分過錯。文堅自尊極強,若教他為這等低劣過錯道歉,簡直便似要撕了他臉皮。于是他硬著頭皮,對小泥巴轉口道,“成,你過來罷。”
小泥巴卻似發了脾氣,狡獪地笑。“我不過來,咱們是同儕,不做這等齷齪事兒。”
話音方落,腕節忽而一痛,他身子一歪,被拉到榻上。陰影水一樣地傾落而下,文堅自暴自棄地吻落下來。冰涼的指節下探,粗笨地捉住他的玉塵。
一時間,棚中滿是旖旎息聲。
瑩肌相磨,唇舌挑戲。文堅的吻一路向下,最終將銀槍含呷。符水挑起的心火炎炎燎原,泄掉一回仍有余燼。小泥巴輕顫著,翻身跨馬,聳橫擺扭,涎漿淌滿床榻。
文堅扶著他的腰,眉關緊鎖,齒關里泄出紊亂氣息。“你是……從哪兒學來這些的?”
月晦星明,街衢冷寂,竹棚里卻春光旖旎。小泥巴伏在文堅身上,色如承露棠花,身似柔蛇纏絞,兩人嵌合相連,他輕輕地咬文堅耳廓,輕喘道:
“不曾學過,我無師自通。”
可小泥巴雖自吹自擂,最后還是敗于文堅身下,起先還可挑釁地說些蜂言浪語,后來只得哀叫討饒。那聲兒漸弱,如細細的貓叫,撓得人耳鼓與心頭皆癢。
夜色低暗,如帷帳般掩住兩人相疊的身影。
翌日起來,兩人萎靡欲睡,一副慵懶之態。小泥巴只披一件單衣,胡亂纏了葦帶,對文堅道:
“文公子,當你的廝兒確然不好。
你那活計不大行,不但硬闖園門,還胡亂動作,我如今屁股疼得緊,今兒怕是坐也坐不下來了。”
文堅哼了一聲,說,“你昨夜倒坐得挺歡,怕是連今兒的份一起坐了。”
小泥巴臊得臉紅,也不敢與他再說胡話了,趕忙去井邊汲水,洗掉昨夜的下流痕跡。
晨風涼得似霜,雞聲此起彼伏,一個著紅官服的老頭兒拈著一只口吹泥人樂呵呵地踱步而來,見了在井邊洗臉的小泥巴后叫道,“易情,我聽聞你倆近來生意不錯,已攢夠了修繕無為觀的銀兩。現下你倆有甚打算?是要當即動身回中天,還是要再善后幾日,順帶教老夫給觀里賜福符?不知你們想叫老夫賜甚福字,是想要桃李滿園之福,還是財源廣進之福?”
可待看清了小泥巴的模樣,看見他頸上落著如桃花瓣一般的旖麗紅痕,福神張口結舌,半晌,磕磕絆絆地道:
“看來……是多子多福……”
有了歡喜佛木雕換來的銀兩,無為觀總算得煥然一新。小泥巴用銀兩新塑了李聃泥像,重刻了觀里的道德經石刻,殿閣、寮房皆按記憶里的建好,雖然依然簡陋,但勝于潔整。草木華滋,池水湛湛,天壇山仿佛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安頓好三足烏和玉兔,貼好符紙福字,幾人方才啟程。福神早先喚來了天馬,筍輿被天馬牽著,鉆入云間。小泥巴和兩人趴在軒窗上,望著人間之景愈來愈遠,那汀沙云樹、游春街路漸漸變小,仿若一幅畫卷徐徐收起。
一剎間,二人心頭皆微痛,如夢方醒。
人間便似一場美夢,而如今他們再不可于其中沉湎。
待回到中天宮,卻見得臺基高聳,玉階漫長,兩旁排著密密麻麻的金甲天將,持雕斧水火棍,旗幟燭天,壁壘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