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嘻嘻一笑,朝他扮了個帶血的鬼臉,“有你這麼與天廷上官說話的麼?待我回去了,扣你月例!”
說話間,他們已越八重明霄,落進中天。但見人間艷粉嬌紅,江山秀麗。天壇山草青柳黃,松杉蓊郁。祝陰艱難動指,欲驅流風,然而胸口劇痛,只喚來一絲微風,便又大吐一口血,軟軟斜欹于易情肩頭。
“師兄……”祝陰聲若細絲,“對不住,祝某太痛了,驅不起寶術……”
易情急得冷汗涔涔,身后追兵如有恒河沙數,他們眼瞧著又要一頭撞斃于山峰上,該如何是好?
沒法子了,他將流血的手腕湊到祝陰嘴邊,叫道:“吃我的血!”
他一身神血,可為祝陰滋補靈力。祝陰迷迷瞪瞪地伸舌,去舔他腕節,舌尖柔軟地在創口處逡巡,像舐水的小鹿。可沒一會兒,祝陰卻搖頭道:“血還……不夠。”
“不……不夠?”易情怔神,他慌忙道,“你且等一會兒,我將創口再劃深一些。”
那神血應是有效力的,他已望見祝陰胸口劍創略愈合了些,可那畢竟是可斷魂銷神的軒轅劍,他方才給祝陰飲下的血不過是杯水車薪。
祝陰卻搖了搖頭,道:“師兄,失敬了。”
易情正愣著神,卻忽見他猛然張口,頸中突而一痛,祝陰竟咬上了他的脖頸!
犬齒嚙破了肌膚,他如一只被毒蛇叼住的乳鼠,被長獠釘于其口中,發狠地啜飲鮮血。易情恍神了一刻,旋即吃痛地顫抖。血源源不絕而出,落進祝陰口里,這紅衣少年此刻兇相畢露,顯出狠戾之色。
易情抽著涼氣,欲開口唾罵,可身上氣力卻一絲絲被抽去,此時的他軟如棉花。
最后他只得哽咽道:
“輕點,我……沒力了。”
祝陰卻咬得深了些,含混地道:“不夠……還不夠……”
鮮血滑落口中的一瞬,便如火星子落入莽莽草原,頃刻間焚如千里。有細如紅玉的龍鱗隱隱于周身浮現,祝陰金眸光明燦爛,焯煇天地,漸而感不到痛楚。他終于放開易情,卻覺懷中人已軟而無力,幾近昏厥。
易情喃喃道,像蚊子哼哼:“你這蠢蛇……飯量忒大了些。”
祝陰捂著傷,蒼白地微笑,“師兄,祝某方才不過輕吃一口,還餓著呢。”
他猛然拂袖,此時兩件寶術同時發用,天風怒號,人間稻茅飛揚,同時火焰驟起,宛如紅烈江花。風助火勢,炎幕遮天蓋地,將追來甲兵盡數吞沒!
那火海聲勢浩大,一時間蒼野盡紅,赤霞漫天掩地。
兩人略松一口氣,此時祝陰卻忽而牙關格格打顫兒,如寒冷之極。他金眸渙散,對易情道:“祝某……被軒轅劍刺中,已支持不得太久,師兄……祝某只得送你至天壇山……往后您多加保重……”
易情一驚。可他亦被吸去了許多血,此時頭痛欲裂,孱弱無力。他拼命從喉嚨里往外擠字兒:“祝陰……祝陰!你要我如何幫你,你盡管說!是要我的血麼?你……盡管吃啊!”
他磕磕絆絆地說了這些話,已是極為不易,將受傷的手腕再度遞到祝陰口邊,更是如舉磐巖。祝陰卻避開了他的手,顫聲道:“祝某覺得……自己正在失去神智,興許往后只余燭龍軀殼,而不見祝某之人……”
易情道:“所以我要如何是好?是要我的血,還是我的肉?我的性命?要怎樣才能將你留下來!”
他正心急如焚,卻忽見火海里殺出一條青龍來,碩大無朋,口吐云氣,氣勢洶洶,正是東方青龍孟章神君。
右方有增長天王襲來,青面赤發,揮舞慧劍,猙獰無比。霜刃一閃,猛然襲向他的咽喉。
“師兄!”祝陰強打精神,驚恐地叫道。
那鋒刃極快,只能望見殘影,頃刻間即將觸上易情頸項。易情反應不及,腦中一片空白,只冒得一個念頭出來:難道自己真當于今日命喪黃泉?
誰知下一刻,一柄劍橫空而來,斬開千里云浪!
那劍雪白無瑕,竟如皮棉紙般輕薄,卻銳利難當,一息間便將慧劍如泥分斬。
“誰?”增長天王豹目圓瞪。
他的目光往下望,穿過凡世煙草風絮,只見得五千里下,天壇山翠峰上立一白衣女子。那女子持一紙傘,手中那紙傘銅鍍金柄,刻五方五星之形,傘分作五面,此時卻缺了一面。女子正仰頭望天,她雖姱容修態,神色卻極冷淡。
似是察覺到了自中天上投來的目光,她對著蒼穹,無聲地作著口型:
“……你奶奶。”
見了那女人,增長天王臉上變色:“是三洞劍尊!”
此話一出口,甲兵中竟一片嘩然,不少飛龍馬騎兵向后退去。有新進的天兵不知眾人緣何驚訝,忙不迭問旁人道:“三洞劍尊是何人?”
一甲兵神色肅穆地道:“是個凡人。”
“凡人有何可懼?”
“凡人不足為懼,可瘋了的凡人便可教神驚鬼怖了。”那甲兵道,“那女人曾獨步天磴,孤身殺至晬天!”
晬天乃第五重天,一重天高五千億里,能上至五重天,已不似凡人,更似妖怪。
孟章神君冷笑:“不過五重天而已,肉體凡軀,又何可怕?我等紆尊降貴,自九重天而下,還怕碾不死一只紅塵蟲蟻?”
一個聲音忽而從旁傳來,帶著傲氣的笑意,“是啊,還真碾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