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種遇血則狂,易情隱約想起了在天記府時見過的古籍,書里曾有這番記載。祝陰方才便心燥難耐,想必是他方才的放血之舉刺激到了祝陰。而他曾為神仙,血中確蘊神力。若是教祝陰吸上一二口,卻也無礙。
明滅火光里,祝陰神色晦暗。他狠狠咬了易情一會兒,又吐出手指,唇邊仍逸著一抹血跡,道。
“都怪師兄流了這麼多血,害祝某神志不清。您問情勢?若是為師兄打下手,那定然是兇多吉少。”
他提起劍,轉身離去。
“但若是為了神君大人,祝某會戰無不克,一往無前。”
第三十七章 苦海無邊岸
祝陰走了。
易情捂著鮮血淋漓的手,在泛著鮮艷紅光的九獄陣中呆怔而立。四周一片凄暗,他于其中孤苦伶仃。
他本意是先放血破陣,再去尋七齒象王,借祝陰之力阻那臃腫男人再動手腳害人性命。可如今祝陰獨自去應付冷山龍,令他猶失一臂。冷山龍在左近,七齒象王會與冷山龍在一起麼?還是說,冷山龍只是個誘祝陰走開的釣餌?
心緒紛亂如麻,正在此時,易情忽又聽得地道的另一端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這回來的似是不止一人。
易情一個激靈,手指一動,用寶術“形諸筆墨”畫去臂上傷口,掐滅了火折子。他所在之處頗為敞闊,石柱林立,他順著山檐柱往上爬去,靈巧地藏身在踩步金上。
不多時,一群戎衣罩甲的左氏家臣行來。為首的一位卻格外令人矚目。那人嘴吻凸起,兩眼黃豆樣的小,頭戴銀簪,一身窄袖小帶戎服。
他走得很慢,宛若巉巖泰岳,步子重逾千鈞,殺氣盈天。
那凸嘴小眼的黑衣人在灑了血的九獄陣處駐足,低頭打量許久,慢悠悠地道:
“有人……壞了這九獄陣。”
一旁的伴當見他神色不悅,忙不迭抖索著道,“清河大人,咱們自昨日起便把著左府大門,并無外人入內,咱們、咱們也不知是為何吶。”
那叫清河的黑衣人面目果真生得似一只大鱉,嘴突瞳圓,話音也緩慢而悠長。他眼里霜光一閃,慢騰騰地道,“既無外人入內,那破壞此陣之人……便是府中人了。”
他蹲下身來,伸指蘸了一點覆在陣上的血跡,放入口中。
“真是香甜……”這叫清河的黑衣人桀桀笑道,用舌舔著唇,口里探出寒光锃亮的利齒,“破這陣法的不是常人,其血亦猶如陳釀,飽蘊神力,不是常血。”
他舔舐了幾下帶血的指頭,仍不饜足,竟四肢趴伏在地,像只龜鱉般伸舌去舔地上血跡。易情在石梁上瞧得一身惡寒,此時卻又見他直起身來,對一旁的伴當招手道:
“喂,你過來。”
那伴當直脖瞪眼,抖抖索索,卻也不敢抗命,小步行過來。那叫清河的古怪黑衣人卻突而血口大張,伸出兩排鐵齒鋼牙,一口便將那伴當脖頸咬斷!
其余人驚惶地后退,卻拼命捂住口,不敢出聲兒。清河如飲佳醴,用力啜吸著斷頸處的血液。罷了,將那斷成兩截的尸首拋到一旁,緩慢地嘆息,“滋味不夠妙……與地上流著的這些血相比,便如稗草與牡丹相較……”
“待我尋到這放血破陣的人……”他伸舌舔過染血的唇,低低地發笑,“便要將他,吃個一干二凈。
”
清河站起身,泛著貪光的兩眼仍緊盯著地上的血跡。易情在暗里窺探著下方動靜,卻忽見他系帶上有一枚棗木牌搖搖曳曳。
此人也是靈鬼官?
易情驚出一身冷汗,就著晦暗的火光仔細一看。那叫清河的人兩耳狹小,幾乎不顯耳孔,生得頗為怪異。他在心底翻來覆去地嚼這名兒,突而一驚——此人是清河鱉!
天廷靈鬼官皆曾為精怪之身,只是后來收歸了太上帝麾下。大司命在天記府中閱過些古籍,記得清河曾有一鱉精出沒,偽作男子成家立業,那時因未傷人,又立有敷土治洪之功,故而龍駒將其收歸云峰宮。
只是他不曾想到,一個曾救濟人世的精怪竟為七齒象王所用,做了象王的狗腿子。象王能動用的靈鬼官不止冷山龍一個,莫非還有更多?
七齒象王背后究竟有何人撐腰?疑竇愈發浮現,易情心神不定。
可還未等他細想,卻見那叫清河的黑衣人鼻頭微動,如犬一般聞嗅起來,喃喃自語:
“血……這血的味道,似自上方而來。”
那小如綠豆的眼里兇光大盛,仿佛正朝自己狠瞪而來。易情陡然一驚,低頭一望,卻發覺自己竟忘了畫去手背上的傷口。他此次復生之后,過去死亡時的疼痛仿佛盡數涌現,盤踞于身軀之中,一時竟辨不出自己究竟割了多少創口在身。
眾伴當見他抬頭,警敏之心亦起。有人自告奮勇道:“清河大人說得是,那石梁上有眾多藏身之處,小的攀上去瞧瞧!”
清河卻慢慢地搖頭,說:“不必。”
他深吸一口氣,沉下身子,兩足一蹬,突而一躍。
那沉如磐巖的身軀猝然飛起,如輕燕般躍上石柱。這如大鱉一般的男人闔著眼,動著鼻吻,仿佛已然沉醉進那彌漫血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