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職牒飛出,他立時失色,往巷中撲去,可卻在此時忽而聽得一道穿云裂石之聲!
頃刻之間,云迷霧鎖,寒風侵肌,一個巨大的黑影于巷中急速膨脹。與此同時,細蠛蟲鳴之聲遮天蓋地而來。
“跑!”易情攬過秋蘭的肩,對祝陰吼道,“是鬼王!”
大力鬼王弓槃荼再度破土而出,猶如巨箭將天地貫穿,巨大的肉瘤漸長,成千上萬肉臂伸出,在街巷里瘋狂地抻長。腳下的青磚劇烈搖蕩,大地仿佛在悚懼地顫抖,易情眼瞳驟縮,這鬼王上一回能一掌將祝陰打得支離破碎,無疑是個能回山倒海的強敵。
肉臂上青筋鼓動,猶如蓬亂麻索般急促交織。轉瞬間,一副高聳肉墻已然推到面前,如入云天,眼看著便要將他們幾人碾碎。
要躲閃不及了!易情雖急急后退,卻架不住那那肉球瘋也似的滋長。入眼盡是鮮紅肉色,鬼王臃腫身軀有若巨囊,從里頭源源不斷地涌出血一樣流淌的肉塊。他們難以回避,眼看著又要被壓成醢醬。
正在此時,只聽得耳旁風聲獵獵。清風托起了他倆的身軀,將他們舉在空里。易情倏然回首,卻發覺他與秋蘭已懸在大梁城上。腳下廊墻如九曲迷宮,攤棚密如星點,碩大的鬼王亦在下方。
祝陰凌空而立,紅衣飛蕩,像一片飄在風里的赤色楓葉。他伸掌輕輕一抬,便驅風將他倆托在空里,避過鬼王瘋長的肉臂。
秋蘭驚叫,卻又怕又驚奇:“我…我們在飛!”
“師兄真是不中用。”祝陰徐徐地嘆氣,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每每到這緊要關頭,師兄便只會臨陣脫逃,做縮頭烏龜。
”
易情大惱,也顧不上頭腦迸裂似的劇痛,在風里手舞足蹈地向他唾罵,“逃你娘的頭,你才是個不中用的熊孫!要不是我,你還不過是一灘被鬼王碾成的肉泥!那鬼王厲害,能把你一下便壓成薄餅!”
紅衣門生聽不懂他的話,只是一面微笑背手,一面搖頭。
“何況,你不也逃到空中了麼?”易情又朝他吐唾,“你才是個㞞包!”
祝陰說:“這不是逃,祝某不過是在一邊觀察,一邊思量。”
“思量甚麼?”
“在想如何將這鬼王一擊斃命。”祝陰說,款款伸手,紅袖飄搖。他的手蒼白而骨節分明,指尖白玉似的潤澤。他的掌心朝向在大梁城中肆虐的鬼王,五指緩緩收攏,剎那間,風雨晦暝,巨大的渦旋自腳下涌現。
“一擊斃命?”易情急得發笑,“你沒被它一擊斃命,已算得好事了!”
正在此時,呼嘯的狂風從四面狠壓脹裂的鬼王,將那肉瘤樣的身軀愈擠愈小,將遮天蔽日的巨軀攏得猶如芝麻點大小。
易情看得目瞪口呆,卻見祝陰倏然握拳,一道響遏行云的巨響過后,盤踞在大梁城中的鬼王便被狂風猛然擠裂。碎肉四濺,半空里淅淅瀝瀝地下起血雨,水磨青磚的隙里一片猩紅。
鬼王竟在祝陰的輕輕一攥下如土瓦崩墜,灰飛煙滅。祝陰的寶術果真登峰造極,仿佛九天之下的諸風都由他驅使,他便是掌風的神靈。
“…真奇怪。”
半晌,易情才喃喃道。他望向祝陰,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當初的我…為何要救你呢?”
第三十一章 血雨應無涯
話音方落,卻見腳下突而云動風涌,方才被祝陰驅風捏碎的鬼王血肉止住飛濺,懸在空中,一點點回吸。
破碎支離的肉軀仿佛被無形的手拼合,巷陌徑道重被充塞,鬼王復歸原貌,肉臂如花輪怒綻,瘤肉上生著丑陋而細小的耳鼻,枝芽般的小腳在風雨中輕顫,仿佛方才的一切不曾發生過。
祝陰倏時面色煞白,似是不曾預料到鬼王竟一擊不死。易情也汗透重衫,慌忙道:
“師弟,那玩意兒又長回來了!你再將它捏一捏!”
紅衣門生也淌冷汗,道:“這鬼王憑風捏不死,再殺它多少回皆是白費。”
“不是罷,你不是有六臂三頭,無所不能麼?”易情叫道,“難怪你會被那鬼玩意兒碾成肉餅,我白期待你了!”
仔細想來,若鬼王真的能讓祝陰拿一只手便碾死,這小子當初也不會慘死于自己面前。易情急得目眥盡裂,卻聽得腳底有呼嘯風聲,似有巨大渦流在城中旋動。
低頭一望,卻是將兩人都駭得心驚膽寒。一張碩大無朋的巨口猛張,覆過整片大梁城,白牙森森,像窟頂凝結的冰棱。
巨口開始吸氣,似要將蒼頂吞咽,流云急涌,狂風怒嗥,兩人被驟風撕扯,直直墜落,一顆心似要從喉中跳出。秋蘭摟著他,一個勁兒地打抖,易情急往祝陰處瞥去一眼,卻覺天遼地闊,何處都不見那赤衣少年。
易情將頭拼命擰過去看,幾乎要把頸骨扭斷,方才發現浩渺蒼天里有一點血滴似的人影。祝陰飄在空里,手足發力,銀牙緊咬,灰黑的瓦片、石屑在他周身落葉一般打旋,他全力驅風,卻似也抵不住鬼王一吸之力。
祝陰飛在空中,一顆心突突跳動,渾身似提在冷水盆里一般,他不自覺伸手摸上縛眼的綾帶,猶豫著要不要將其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