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里的降妖劍翻給微言道人看,百煉鋼刃上浮現出妖冶的紅光。曾有數以萬計的妖魔喪于次劍之下,妖血淌過劍脊,留下宛延的真名。
此時劍刃嗡鳴震顫,似在怡悅歡欣。它渴求著妖物的鮮血與性命,嗜殺是它唯一的本性。
“…降妖劍認得每一個飲過血的妖魔。從見他第一面起,我便明白了……”
祝陰向著臺上凌空的道袍少年,面上如蒙陰翳。
“我曾在何處…殺過他。”
第十章 插手起風瀾
手上仍殘留著鮮血漫溢感,溫熱而黏膩。只是祝陰不知這印象究竟從何而來。
也許他是在何處殺過那偽作大師兄面目的妖魔。他先前所殺妖魔甚眾,不知其中是否有妖物會復生。可那妖物如今卻已得意洋洋地上天壇山來,化作文易情的形貌想竊入觀中。一股濃烈的厭惡之情自祝陰心頭涌上,他雖對此妖全無記憶,可至少降妖劍的劍脊里已深銘下吞噬妖血的印跡。
祝陰側過面頰,微言道人面色煞白,兩唇似因驚愕而抖顫不已。胖老頭兒啞聲道:“…那…那小子真的是妖,還被你……殺過?”
棠衣弟子望著降妖劍,道:
“已殺過的妖魔,降妖劍絕不會認錯。”
微言道人汗如雨下,支吾著搓手,一時無言。若祝陰所說為真,那此時在圓臺上將眾修士耍得團團轉、威風八面的那少年道士便真是個連縛魔鏈都難拴住的妖鬼,棘手之極,要多少法寶才能鎮得下?正手足無措之時,卻見得祝陰微微一笑:
“不過,道人若不信弟子,弟子卻有個試他的法子。
”
“甚麼法子?”
祝陰伸手,將微言道人腰間的藥葫蘆“篤篤”地敲了一敲,嘴角彎彎,“道人,您這葫蘆里…近來又裝了些甚麼妖怪?”
微言道人腰里纏著十數只葫蘆,其中最大的一只盛的不是膏藥酒水,而是從荒山靈海里捉來的精怪鬼魅。連符圖咒訣都尚且無法祛除的魘魅,便需容器封陳壓鎮。微言道人收了不少鬼邪,都放在藥葫蘆里。
胖老頭兒一聽,便似是來了精神,點著手指擠眉弄眼地笑道:“嘿嘿,近些日子老夫去市口轉了趟,在那里收了幾個兇狠游魂。有連害十幾個鄉役人的,還有身上套了五條黑索的,以前被斬了頭棄市,鬼魂留在那兒沒人管,老夫便捉回來悶在藥葫蘆里啦!”
紅衣弟子笑逐顏開,笑容里卻透著股化不開的森寒,“那真是…再好不過。”
他伸手拂過微言道人的系帶,老頭兒只覺眼一花,那藥葫蘆便已被他捉在手里。還未等微言道人出聲阻止,祝陰便一彈壺塞,青煙翠霧裊裊地冒出來,旋即有懾人的怨氣噴薄而出。
微言道人大悚:“你…你……”
這小子在做什麼!
收在葫蘆里的精鬼只只都是惡貫滿盈的罪人,尋常符箓鎮不住惡氣,微言道人便將他們熬在葫蘆里,等哪日開了祠灶再倒去煉丹砂。現在倒好,祝陰隨手一彈壺蓋,便將它們盡數傾了出來。
祝陰唇邊淺淺漾笑:“道人如今還拿不定臺上之人是否為大師兄,定是因為還未親眼見過那人寶術。如今這臺上的修士,無人能逼得那人出手,因此弟子想…略下一劑猛藥。
”
微言道人嚇得幾欲屁滾尿流,扯著祝陰袍袖道:“這…這藥也太猛啦!會出人命的!”
頃刻間,胖老頭兒明白了祝陰想做何事。這小子想將兇戾惡鬼放出,去試一試那不知真偽的“大師兄”。可這蒲蘆中的鬼魂皆凌厲兇煞,尋常修士難以鎮伏,甚而會失卻性命。
兇魂冒出壺口,在空里化出猙獰的形貌,獠牙青面,如披血衣,像一團幽熒熒的光火。它張開血盆大口,嘯出一陣腥風,朝兩人撲奔而上。可電光石火之間,降妖劍寒芒一閃,將魂心抵住。
祝陰執劍刺向兇魂,劍尖如觸一片輕紗,轉瞬間從鋒刃里蔓出蛛網似的微光,有迤邐的咒文于劍鋒下浮現。
這是微言道人在它魂心上壓下的鎮邪符文,密字里寫的是鎮祟避煞的字樣,而今他手持降妖劍,將那其中咒文筆畫一點點改刻。
微言道人定睛一看,這小子刻的咒字竟是——“立殺文易情”!
“你在想甚麼吶,祝陰!”微言道人叫道,撲過去想拽住祝陰持劍的手。可祝陰卻輕飄飄將臂一揚,教他撲了個空,跌在地上肉球兒也似的滾了一滾。微言道人骨碌碌地轉了幾圈,撲騰著手腳費勁地爬起,還不及拍去星巾灰土,便脹紅著臉嚷道。
“你…要是不認那人是你師兄,又為何要刻‘殺文易情’的字眼?若那臺上的小子不是你師兄,咱們管不住這兇魂,教它跑了,那它豈不是轉頭便要去殺你的真師兄啦?”
祝陰似對這話充耳不聞,只輕抖腕節,刻下最后一筆密字。兇魂狂嗥長嘯,煞氣猶如團團烈火般暴漲蔓延。
罷了,祝陰一揮手,對那兇魂道:“去。”
濃烈血光如盛放的朱頂紅,一朵朵綻在兇魂游經的空里。兇魂殺氣騰騰,往圓臺游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