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體察民情。”易情眼珠一轉,道。
赤衣弟子呵呵一笑:“看來師兄沒在天廷掙得頂烏紗帽,官架子卻是學到了。”他踱至易情身前,步子忽而重重一頓,冷聲喝問道:
“第三,兄臺頸中的那條縛魔鏈究竟從何而來?”
微言道人與迷陣子旋即精神一振,目光落在易情身上。他們最關切的確是此事,若說大師兄真是升天不成,跌下凡塵也便罷了。可為何頸中被人鎖上了一條擒縛妖魔的縛魔鏈?
若是最壞的結果,那便是真正的易情被妖鬼奪了皮囊,又被鎖上咒鏈,丟入這天壇山中來。
易情忽而有些恍惚,良久,他垂下頭,道:“我……”
眾人豎起耳朵,屏息凝神。
“我…”易情遲疑半晌,道,“說不得。”
微言道人看起來甚是遺憾,徐徐地嘆氣。“有甚麼說不得的呢?若你真是文易情,有甚麼隱情自然會拿來同咱們商量,又何必藏掖著不說?”
易情咬著唇,在眾人的目光里輕聲道:
“因為…我被下了禁制。”
禁制?三人面面相覷,神色皆微變。微言道人上前,仔細地瞧那鎖在易情喉間的縛魔鏈,咒文在鏈子間水紋似的漫漾,甚而如蟻群般攀上脖頸,泛著幽幽熒光。
那是神明下的禁制,若是罪人道出天廷不愿讓其言說的秘辛,便會化作熊熊烈火,抑或是鋒銳利刃,將頭頸撕裂。
微言道人摸著那鏈子,失聲道:“是誰…是誰給你下的這禁制?他又不許你說些甚麼?”
易情撐著膝,踉蹌著起身,“對不住吶,老頭兒,這也是禁制之一,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
他捂著背,拖著傷腿趔趄著站好,伸手將縛魔鏈一扯,從呆若木雞的微言道人手里抽開。
“不過,方才我想到了一個法子,能證明我就是無為觀的大師兄——文易情。”
迷陣子懶洋洋地問道:“甚麼法子?會不會很麻煩?”
易情咧嘴一笑,“不會勞煩到二位師弟。”他在道袍上撲了撲手上土灰,道,“胖老頭兒應該還記得我的寶術,我給各位演一遍就是了。”
如今這世上道門林立,寶術繁多。除卻宗門勢家傳承,鮮少有一模一樣的術法。微言道人聽了,沉思片刻,頷首默認。在旁的祝陰卻只勾著嘴角,微笑道。
“不,小弟覺得這法子仍舊不妥。”
“有何不妥之處?”易情瞪著他。這小子似乎總愛同他唱反調。
紅衣弟子攤手道:“若兄臺是被天廷以縛魔鏈擒住的妖物,保不準使得一手好障眼法,連仿出大師兄的寶術都不在話下。”
“所以呢,你要我如何?”
祝陰笑意漸深,往山門外一指,艷紅的袍袖飛舞,像朱鳥飛揚的羽翼。
“早聽聞大師兄神武非凡,術法高妙,因而能鑄下神跡,榮登天廷。小弟馨香禱祝,便是想見得師兄大施拳腳一回。”
“因此,小弟想請山門外候著的諸位修士一齊上這圓臺來。”
祝陰笑道,有禮地作揖,笑容卻如蛇虺般森然。
“…若您真是大師兄,就定能施展絕妙寶術,讓這三千修士全數敗個落花流水。”
第八章 插手起風瀾
天壇山壁赫赫巍巍,墨色山石幽深暗沉,環抱觀門,猶如厚重帳紗。日光如清溪般自天頂而瀉,淌在白石臺上。穹頂總似漫著灰蒙蒙的水霧,日與夜的間隙于此再不分明。
圓臺上密密匝匝地擠滿了人頭。半里內的修士被趕進了山門,圍在石臺之下。
千百張口一齊呼氣,風仿佛都是滾熱的。
千只眼睛碌碌地轉動,將焦灼的目光投向臺中的那位白袍少年。那少年一身污穢,兩眼卻明凈清澄,像經磨拭后的潤澤玉石。
“那小子是誰?”修士里有人問,交頭接耳之聲四起。
“不知道,看著卻不像個狠角兒……”
方才有個神色萎靡、無精打采的無為觀弟子將修士們攆入門中,說是兩兩比試費時,道人性子急,等不下去,便要他們齊上混斗。有能打倒臺中央那少年道士者,便算過了入門比試,能有幸成為無為觀弟子。
修士們在山門外日曬雨淋,早已急不可耐。如今聽得這無為觀門生如此一說,頓時如蒙大赦,個個眼露精光,摩拳擦掌,欲去揍那臺上的小子一頓。
三足烏從空里飛下來,在易情頭頂盤旋,叫道:“壞啦,易情,咱們該如何是好?”
“甚麼如何是好?”
“這兒的人這麼多,雙拳難敵四手。那姓祝的小子誠心要陰你!你要怎樣才能贏得了這千百人?”
易情抹了把頭上冷汗,笑道,“他不過是未曾見過本師兄的手段,以為區區千人便能困得住我。”
待得微言道人撫掌令下,百十人便如弓矢齊發,離弦之箭一般直奔向那少年道士!
“成,我將寶術施展給他看。”易情伸手一揮,白袍在空里旋舞,袍袖飄蕩之處水墨滿溢,游龍般矯捷活靈。“讓那廝心服口服,痛哭流涕地在我面前叩拜。”
“還有,”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還要讓那小子抱著我的腿,親熱地叫上一聲‘大師兄’。”
寶術輝光五彩斑斕,在空里旋出道道光虹,一時間圓臺上沸反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