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先生?”對面久久沒有回復,楊黯覺得不太對勁兒,“您是又生病了嗎?”
現在的種種跡象,有點像前段時間,楊黯陪生病的喻清晏聊天時,對方遲緩、沉寂,偶爾無聲的狀態。
終于,或許是意志的操控,一陣又一陣的痛意竟逐漸消下去,喻清晏整個人緩了過來。原本死死攥著輪椅、指骨發白的手,慢慢松懈下來。
他眼皮顫了顫,微喘著氣,笑道:“不是,剛剛玻璃不小心割到手指,流血了,有點疼……而已。”
楊黯不疑有他,喻先生體質奇怪,很容易受傷,每天家里不是杯子碎,就是花盆碎,還總能傷到自己。
“那您以后要小心了。”楊黯嘆氣,“當然,我覺得這好像有點困難。”
喻清晏柔聲回道:“好的,我知道,小黯。”
他指關節輕輕敲打輪椅把手,聲音規律而自然。對于少年的關心他很受用,但偶爾又會覺得自己通過謊言得到少年的關心,實在是……卑劣。
“對了,今天的精神力測試怎麼樣?”他慢吞吞地開啟新話題,回憶曾經在帝國大學的生活,依稀記得第一天好像要……測精神力?
楊黯面色一僵,神情有些復雜。
不怎麼樣,想起未來肩膀上沉甸甸的債務,他整個人都不太好。
少年的沉默讓喻清晏明白,他可能問錯話了。
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開始思索:是精神力測試的等級不理想還是測精神力的過程中遇上什麼不愉快的事?
楊黯輕輕嘆了一口氣,“喻先生……”話里是他自己也未察覺的委屈和依賴。
喻清晏心微微緊縮,放柔聲音,“嗯,我在,怎麼了?”
“我闖大禍了……”楊黯抿唇,手肘撐著,掌心托住下巴,聲音含糊,“我都怕我自己會被退學的那種大禍……”
人很奇怪,在信賴的人面前,可以肆意說出自己最糟糕的猜測和內心深處的不安。
喻清晏坐直身體,面色漸漸嚴肅,但聲音依舊溫和,“別擔心,小黯,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了?”
他思考著可能發生什麼事,讓少年認為是闖了“大禍”,甚至打算要不要現在返航,找老師……
“唉……就是喻先生,我、我今天測精神力的時候,本來是好好地在排隊,然后……”楊黯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地說完,“剛好聽到前面的老師說測精神力的儀器可以承受無上限的精神力,我就想著去試一試,可能不小心輸多了,那個儀器就……”
“……爆炸了。”
他低下頭,手抓著頭發,“喻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它這麼脆皮……”他越想越后悔,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一定不會作死地把精神力輸進去。
“……好險,芬多利主任人好,顧及了我的臉面,讓我私下去找他,晚點我加上芬多利主任的光腦號,我……”
喻清晏靜靜地聽著,從一開始的緊張到哭笑不得,也不過是短短一分鐘。
對方怎麼這麼可愛啊!他忍不住感慨,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記得有一次,對方和孤兒院里的其他小朋友在一位年長的Omega長輩的帶領下,去一個大沙堆玩土。所有人都玩得很開心,除了小小年紀就繃著一張臉的beta。
別人都是拿沙子認真地堆城堡、堆動物,只有小孩在敷衍著,但架不住周圍的人都愛拉著對方一起玩,被迫在鏟沙子,堆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可能因為不喜歡這些東西,beta基本全程都在走神,一臉生無可戀,然后一個不注意,把隔壁去喝水的小朋友堆的城堡弄塌了。
當時的少年是什麼表情……喻清晏閉眼,慢慢地回憶,反正就……很有趣吧,驚慌失措地想補救,卻發現城堡越補越塌,最后只能心虛地想在旁邊搭起個一模一樣的城堡。
沒想到堆到一半,喝水的小朋友回來了,看著自己被弄塌的城堡嚎啕大哭,而少年更加崩潰,捂著臉……
“喻先生……你在笑?!”楊黯正敘述著自己的悲催經歷,就聽見喻先生的笑聲,盡管很輕,但確實是在笑。
“哈哈哈,抱歉……小黯,咳,剛剛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沒忍住……”喻清晏握拳抵住唇,說話間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很好笑嗎?喻先生……”楊黯幽怨地問。
“不好笑,我只是覺得小黯太可愛了而已。”喻清晏輕笑著回答,緊接著又安撫對方,“真的,絕對不是嘲笑的意思,我是真的……咳,沒想到小黯有這一面。”
好吧,其實不是,這一面他其實早已見過,只不過是在縮小版的小黯身上。
楊黯:“……”
可……愛???
“喻先生,你……”他憋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喻清晏微微仰頭,手臂慢慢蓋住眼睛,在飛艦內白燈的照耀下,細白纖長的脖頸略微緊繃,彎曲地弧度恰到好處,喉結上下不斷滾動,仿佛在忍耐著什麼。
好了,不能再笑了,再笑少年自尊心發作,就要鬧脾氣了。
“咳咳,小黯,不說這個了,關于你剛剛說把檢測儀的盒子弄爆炸了這件事,我其實跟你的看法不太一樣。芬多利……主任的意思,應該也不是想找你賠償,他可能更高興自己學校出了一個天才……”
“……總之,小黯,你不要擔心,到時找他……”喻清晏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聲音溫潤卻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