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左邊那團模模糊糊的黑霧，敷衍程度與他難分伯仲。

　　夙筇作為一串有基本審美的代碼，默默躺回棺材里，準備替自己壓好棺材板。

　　建模太丑，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

　　棺材板徹底蓋嚴實之前，有個小小的、帶著尖勾的翅膀堪堪卡住蓋子，將身體倒著掛在夙筇的棺材板上。

　　是一只負責向NPC傳遞玩家信息，并監視NPC的系統分.身，演化成的蝙蝠形態。

　　“醒醒，上班。”倒掛蝙蝠發出系統機械音，高冷的通知，“你是新手區的NPC，要完成系統布置的工作，賺KPI。”

　　KPI？

　　雖然夙筇只是一串初生代碼，但他的程序直接通過游戲主服務器運行，所以知道網絡世界的常識。

　　所謂KPI，是人類老板衡量員工水平的標準。

　　類似吊在蒙眼驢嘴邊的蘿卜，誘使它不發瘋不偷懶，努力拉磨。

　　可夙筇是三行代碼。

　　代碼要KPI有什麼用？

　　蝙蝠：“你剛剛聽到了吧？這個游戲完全由NPC主宰，等級越高的NPC享受的權利越大。而衡量NPC等級的標準，就是KPI。”

　　夙筇默默想：哦，果然是蘿卜。

　　蝙蝠見夙筇不為所動，繼續拋出誘餌，“高位NPC能夠為所欲為，在游戲里做任何事！”

　　聽到這句話，夙筇終于開口……

　　準確來說，‘棉花糖’形態的他，沒有開口的能力，是通過腦波直接與系統交流。

　　夙筇：“到時候可以雇個程序員，幫我完善代碼嗎？”

　　“……”蝙蝠沉默。

　　雇程序員屬于外部行為，NPC權限再大，也無法脫離游戲本身。

　　夙筇低頭，兩只手手捧起軟軟的肚子，“那，可以在我的代碼里，插入關鍵詞‘腹肌’嗎？”

　　“……”蝙蝠再次沉默。

　　該死，NPC沒有篡改程序的能力。

　　夙筇從它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對垃圾系統無比失望，緩緩合起自己的棺材蓋。

　　“等等，有辦法的！”自認為無所不能的分系統急了，按住他的棺材板。

　　翅膀抖了抖，掉落一件擬態披風。

　　雖然只是用于模糊外表的低級道具，但分系統還是肉疼了好一會兒。

　　要知道，系統與NPC的關系，相當于奴隸主與奴隸。

　　夙筇身為底層奴隸，屁貢獻沒有，KPI為零，它還要給這個白嫖怪發道具。

　　夙筇慢吞吞撿起道具，圓乎乎沒有臉蛋的腦袋上，分明浮現‘好丑’兩個大字。

　　再看看人家蘋果，身上冰藍小披風款式精致又漂亮，還有華麗的粉鉆。

　　真羨慕。

　　夙筇快羨慕哭了。

　　摳門蝙蝠真情實感肉疼一陣，罵罵咧咧使喚夙筇投入工作。

　　夙筇姑且從系統手里薅到一件披風，披在身上，這才磨磨蹭蹭鉆出棺材，打量自己誕生的地方。

　　此處是一片有邊界的等邊三角形空間，三角形的每個頂點，杵著一顆粗壯的參天大樹。

　　樹特別高，抬頭看不見樹冠。粗壯的樹身分為一節一節，有點像竹子，竹子表面掛滿蠅頭大小的奶白色果實。

　　白果子蠕動著擠來擠去，表面探出細細的絲狀觸手，散發出古怪氣息。

　　樹枝顏色漆黑，是細細的柳條狀。所有從樹冠垂落，末端全部扎在夙筇的棺材板上。

　　每兩棵大樹中間，夾雜著一塊虛空顯示屏，總共有三塊，代表新手區的三個分區。

　　夙筇正前方的顯示屏亮起，通過屏幕，能看到無數新玩家，被傳送到副本入口的景象。

　　屏幕正中央，寫著一道選擇題。

　　【NPC夙筇，請選擇你的初始屬性：紅or白。】

　　“什麼意思？”夙筇迷茫。

　　蝙蝠挺起胸脯，“我是高貴的系統，才不要回答對游戲沒有貢獻的底層NPC的問題。”

　　“哦。”作為一串沒有好奇心的代碼，夙筇半只腳伸向棺材。

　　“停！好吧好吧，這次破例，不扣你KPI了！”蝙蝠怕了這個擅長擺爛的NPC，兇巴巴解釋，“紅名和白名是NPC的兩大陣營，白名負責引導玩家，幫助他們通關。而紅名負責提供副本能量和守護圈界，阻止玩家通過。”

　　“紅名NPC和白名NPC完成各自的任務，都可以獲得KPI。但是——”蝙蝠陰滲滲發出蠱惑的低語，“圈內所有高級NPC，都是紅名。他們屠殺玩家和白名……”

　　蝙蝠還沒說完，余光不經意瞥了眼，發現夙筇已經按下‘白’的選項。

　　“啊！”蝙蝠炸毛，圍繞夙筇飛來飛去，“你聾了嗎？！我明明在暗示你，紅名在游戲里更有優勢！”

　　“我沒聾，因為我根本沒有聽覺。”夙筇摸摸不存在的耳朵，慢條斯理說，“我知道紅名更有優勢。”

　　“那你為什麼選白名？”

　　“我不需要那麼多KPI。”夙筇撩起披風的一角，對它解釋，“代碼的世界很純粹，三行代碼無法發揮二十行的效果。你給多少東西，我做多少事。”

　　蝙蝠：“……”

　　拒絕職場PUA，從代碼做起。

　　“行吧行吧。”蝙蝠氣得腦殼充血，把自己正過來，煩躁地戳戳面前的顯示屏，“白名NPC夙筇，現在前往第一個副本，幫助副本內的玩家通關。”

　　“這個副本的主題，關乎人類世界波及范圍最廣，最無可救藥的絕癥。”

　　“病名如你名——”

　　“窮。”

　　屏幕里，被分配到副本一的新手玩家們，得知主題，紛紛露出‘別罵了，扎心了’或者‘你在說什麼鬼話’的扭曲表情。

　　而某個脫離金錢支配的代碼，露出清澈的懵懂。

　　——說好的恐怖游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