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又催促他:“幫個忙怎麼了?快去。”
陳空只感覺如芒刺背,這個家庭的氛圍讓他終于忍受不住——他抬起頭,突然出聲:“爸、媽,不用了。”
“吃飽了嗎?那你先回房休息吧,一會兒我和你爸收拾桌子就行。”母親看著陳空,語氣很溫柔。
陳空垂下頭,手指不自然地絞在一起,他小聲說:“我的意思是……你們不要再帶我去醫院看眼睛了,我知道沒用的,只是在浪費所有人錢和時間而已。我真的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父親反駁道:“你怎麼就知道沒用?只要還有一點希望,我跟你媽就不可能放棄!更何況花的是我們的錢,夠用,你別操心這個。”
陳空又沉默了——他就知道,無論他對父母說什麼,都沒有任何用。
父母已經打開了手機,準備訂去省會的機票。
“錢真的夠用麼?”陳星忽然冷冷道。
“陳星你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陳星驟然拔高了聲音:“難道你們沒有聽到陳空說他不想去嗎?!”
母親:“什麼說話態度?”
父親:“你插什麼嘴?”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陳星突然抓起陳空面前的空碗,對著地上狠狠一摔!
瓷碗瞬間變得四分五裂,留下一地碎片,像一家人分崩離析的心。
陳星盯著父母的眼睛,說出不知在心里醞釀過多久的話:“自從陳空的眼睛看不見以來,我們家花了多少錢在這上面?是,你們花錢花得心甘情愿,因為想給你們的好兒子治病,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們家已經欠債了!我不想看你們再低聲下氣地去向其他親戚借錢,我也不想你們一次次跑去醫院只是聽醫生說”沒什麼希望了“,這一年里你們關心過我哪怕一點點嗎?明明我也是你們的兒子!上次期中考試,我頭一回考了年級前五,就為了聽你們夸我一句,哪怕敷衍敷衍我也好,可我連一句敷衍也沒等到!我明年高考,我想考什麼學校你們知道嗎?你們眼里根本就只有陳空,我知道他需要人照顧,可你們能照顧這個拖油瓶一輩子嗎?”
陳星的最后幾句話幾乎是吼著喊了出來,已經有了輕微的哭腔。
話音落地,很長一段時間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沒有陳空的話,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陳星繼續說。
父親揚起了巴掌,狠狠地瞪著長子:“你再說一遍?”
這一次,陳星的語氣異常平靜:“我說,如果陳空不存在就好了。”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陳星臉上。
陳空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他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抹,卻發現無論怎麼擦,都沒法將那些淚水徹底擦干凈。
陳星眼眶微紅,緊緊咬著嘴唇,毫不在意迅速腫起的臉頰。
母親擦著眼淚離開了餐桌,父親重重地發出一聲嘆息,點上了一根煙——最近一年,他抽煙總是抽得很兇。
一時間,餐桌前只剩下兩兄弟。
失去最寶貴的視力以后,陳空便更加依賴聽覺和與人溝通的能力,可他生平第一次恨起來,語言原來也如此蒼白:“哥……對不起。”
陳空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陳星旁邊,想要去牽陳星的手。
卻被狠狠地甩開了。
這個動作更像借位,陸聲根本沒有使勁,只是佯裝甩開周鳴伸過來的胳膊,周鳴也只需要露出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而后念出接下來的一段長臺詞。
但陸聲卻親眼看著周鳴踉蹌一下,身體重心不穩,竟是直接向地上那一攤瓷器碎片栽去!
不,這絕對不應該……陸聲微微瞪大眼睛,難掩驚愕神色。
就憑他剛才的力度,連過年跟人拉扯紅包都爭不過,周鳴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成年男性,怎麼可能被他拍打了一下胳膊就摔倒?
只有一種可能。
周鳴是故意這麼做的。
臺下觀眾不明所以,只會以為是他推了周鳴一把,才導致周鳴在舞臺上出現事故。
是啊……錄制節目可以靠后期剪輯來顛倒黑白,不然周鳴也不會是那副猖狂態度,完全依靠剪輯來營造敬業的形象。
可舞臺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眼見為實,所有人都會看到他確實與周鳴發生了肢體接觸,而周鳴也正是因為他的舉動才摔倒、受傷。
陸聲下意識地想去拉住對方,而周鳴直接搶先一步,單只手撐住地面,碎片扎進手掌里,一瞬間鮮血淋漓。
可是演出還沒有結束……
陸聲迅速整理好情緒,除了配合完成整場表演,他沒有其他任何選擇。
周鳴痛得緊緊擰起了眉,咬緊牙關重新站起身,繼續說出陳空的臺詞:“哥,其實我也想過,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陳空說。
陳星沉默不語。
“你說,媽當初生我的時候,會不會想的就是讓這個孩子給哥哥做個伴兒?”陳空垂下頭,一字一句說得堅定而又珍重,“我一直在回想我們以前的一些事,我發現,也許你的人生里可以沒有我,可我的人生不能沒有你。”
“哥,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剛會騎自行車的時候就載著我沖下坡,結果摔得好慘,明明我們兩個人腿都痛得走不動路了,你還非要背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