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聲費了好半天勁,才將陳總跟其中一人對上號,那三人任誰看都臉盲,怎麼看都像三胞胎,只能靠衣服顏色來區分,陳總穿著黑色西裝,坐餐桌正中間。
女一號終于走到陳總身邊,一把細聲細氣的嗓子開了口:“陳總,我敬您一杯。”
旁邊一位不知什麼總別有用心地笑笑:“哎呀,小劉還是年紀太小,不懂規矩,給人敬酒還用導演提醒你麼?”
陳總也笑,壓低聲音:“那怎麼辦?”
“陳總,抱歉……”女演員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明顯的驚慌,局促不安地僵在原地。
陸聲依稀記得,這女生今年好像才剛滿二十歲,在片場里總脆生生地叫他陸哥。二十歲,分明是個本該在大學校園里無憂無慮的年紀,或許和他一樣是心懷當演員的夢想才走上這條路,而不應該身不由己地卷入這場骯臟的交易。
這種事情在這個圈子里太常見了。桌上其他人皆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抱著看樂子一樣的心態,親眼目睹一張白紙被染臟,不僅隔岸觀火,甚至幸災樂禍。
陳總佯裝大度地笑了兩聲,接著擺擺手:“好了好了,要不咱們這樣吧,我不能辜負小劉的心意啊,這杯酒我先干了。今晚我也給小劉倒幾杯酒,小劉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話說完,陳總還真的取過酒瓶,給桌上的一個空酒杯斟滿,與此同時,一只手慢慢搭上女演員的腰,又慢慢向下摸去。
暗示明顯的動作讓她微微顫栗,沒有人在赴宴前告訴過她今晚會發生什麼,可所有人卻對今晚之后會發生什麼心知肚明。
女演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試圖在眾目睽睽下保全最后一絲體面:“陳總,我、我酒精過敏……”
酒杯重重的擱在餐桌上,里面的液體搖搖晃晃的灑出來,陳總斂去方才的笑意,無聲地用目光審視著她,明里暗里傳遞出四個字。
——不識好歹。
房間安靜了數十秒,就在女演員即將拿起酒杯時,一道聲音響起:“陳總,我替她喝。”
剛說完,陸聲便感到一陣后悔。
他到底在瞎逞什麼英雄?若是可以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也就罷了,他一個沒背景沒地位的糊咖,尚且不能自保,什麼時候又輪得到他來出這種風頭?
沒錯,這種事情在這個圈子里太常見了——可是存在未必就合理,陸聲又太過了解自己,如果今天他沒做出這個選擇,只會讓他更后悔。
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陸聲直接起身,繞過整個桌子,奪過女演員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今晚給小劉倒的酒,我全都替她喝了。”
這話一出,徹底覆水難收。
陸聲想,他完了。好不容易演一次男四號,那點為數不多的鏡頭搞不好也要一剪沒,得罪了這些人,從此他陸聲以后無異于被封殺,不會再有任何人給他機會。
沒戲可演事小,大不了換個工作,然而那些人的花樣……
半路殺出這麼個人一攪合,難免有人忿忿,陳總卻讓人少安毋躁。一時間,三胞胎和丹鳳眼一齊向陸聲看過來。
冷汗爬滿整個后背,浸濕了襯衫,陸聲盡力挺直腰桿,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
“好,有種。”陳總冷笑一聲,而后上上下下地將陸聲打量一番,又漸漸覺出點兒意思來。
眼前這男生唇紅齒白,腰肢纖細,估摸著也別有一番滋味。但這小子當這麼多人的面給他難堪,他不準備就這麼善罷甘休。陳總想了想,開口道:“既然你要替她,不只是酒,全部都要替。明白了麼?”
一直沉默不語的丹鳳眼忽然在這時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出來打圓場:“看把這孩子瞎的。老陳,先別著急問那麼為難人的問題。”
丹鳳眼看著陸聲,繼續問:“我在演職人員名單里看過你的名字,你叫陸聲對麼?”
“……是。”陸聲并未感到松了口氣,心中疑惑更甚。這人到底是誰,居然會特意去記這些演員的名字?況且……陳總看起來也忌憚這人幾分。
“陸聲,”那人似乎再次陷入思考,“我好像在別處也見過這個名字。你是博譽的藝人?”
陸聲心里一震,下意識地睜大眼睛,給出與剛才相同的回答:“是。”
“噢,那還真是巧啊,我是你的新老板。”丹鳳眼笑笑,自己也喝了一口酒,“老陳,那就別難為我的人了,也給我一個面子。”
就在最近這幾個星期,陸聲的確聽其他員工討論過新老板上任的傳聞,只不過壓根沒往心里去。他來博譽三年,別說新老板,就連舊老板都沒見過幾次,全公司估計只有柳芊雪認識他。
陳總不甘心,卻也只能將這事輕描淡寫地揭過去,牙根癢癢道:“嗐,多大點兒事。年輕人嘛,以后多注意點,別總是這麼沖動。”
第二天,陸聲才知道博譽影視的新董事名字叫裴知堯。
那晚看似是裴知堯幫他擋下陳總這個麻煩,但陸聲明白,事情恐怕還沒有結束。
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果然不出他所料,預感很快便得到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