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拍戲之外,李庭簡直吝嗇于在鏡頭面前展現自己,他極少上綜藝,平日里總是表現得格外冰冷漠然、毫無情緒,用無數套提前準備過的發言稿應對一切,明擺著告訴所有人,他在敷衍。但又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畢竟人家本職是個演員,分內工作已經做得相當到位,也沒有不配合其他人的工作,只是從這人口中挖不出任何料而已。
李庭學會了成熟穩重、滴水不漏,也不會再叫他“哥哥”。很多時候,陸聲說不出心里到底是什麼滋味。
明明他們的關系本該像現在這樣……李庭每天說些奇奇怪怪的話,盡管他搞不懂李庭到底在想什麼,只好聽之任之。
思緒回神,陸聲趕緊自證清白:“你趕緊打住,我可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
雖然陸聲確實不愿意留存太多這一時期的照片,但是他也沒有哪次真的拒絕李庭的請求。
……或許也是出于上一世的愧疚。
再后來,李庭也會把相機帶到片場,遇上合適的機會就拍一張,不只拍陸聲,還有其他愿意出鏡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春光,春光》劇組向來關系融洽,眾人也打心眼里愿意照顧兩位后輩,見狀,陸聲也感到有些手癢,問李庭:“我也來給你拍,好不好?”
“當然可以啊。”李庭叫陸聲過來,教他如何更換對焦屏、調節感光度、讀取快門參數,陸聲認真學了一會兒,對李庭比了個OK的手勢。
李庭坐在春光美發店門口的臺階上,兩條長腿隨意屈起,頭發散落著。他披了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外套,左手握著一瓶喝到一半的北冰洋汽水,似笑非笑地望向鏡頭,更像是望著鏡頭后面的人,整個人看上去很舒展,也很放松。
有那麼一刻,陸聲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正在使用一臺膠片機——他很想立刻看到剛才那一幕的成片。如果沒有出現拍攝失誤,他甚至希望這個畫面可以成為宣傳劇照。
“哥哥,我沒說錯吧?”
“沒說錯什麼?”
“就算不知道成片是怎麼樣的,眼睛也會告訴你,你滿不滿意自己看到的一切。”李庭笑著說。
他確實很滿意……所以李庭也很滿意那天看到的他嗎?陸聲低低“嗯”了一聲,莫名因李庭這句話感到有點面龐發燙。李庭將相機重新收好,和陸聲一起上樓,“等我們把這一卷都拍完,就讓小楊送去沖洗出來。”
其他工作人員還沒有全部收工,大多在收拾道具或打掃衛生,攝影師正在整理面前的幾件儀器,恰巧目睹了兩人互相拍照的全過程,忍不住評價道:“這兩人關系還真是好啊。”
“是啊。”莊平給自己點上一根煙,跟著應和了一句。這兩人關系到底如何,他這些天切切實實地看在眼里,兩個如野草般恣意生長的年輕男孩,一舉一動渾然天成。李庭這孩子他從小看著長大,對方什麼性格他早就一清二楚,李庭離群、孤僻、自傲,幾乎沒有真正交心的玩伴,這還是莊平第一次見李庭這麼依賴一個人,或者說,這麼親近一個人。感慨這一點的同時,莊平也驚訝于二人見的化學反應。
《春光,春光》的編劇是莊平的一位朋友,她一開始創作這一劇本的靈感,是李庭沒有受傷、仍在跳舞的時候,她和莊平一起去劇院看李庭的演出,當時節目尚未開場,李庭獨自一人在后臺壓腿,眼睛盯著自己的足尖,額前的發絲垂下來,神色冷淡疏離,沒給周遭勻出半點視線。
她和莊平站在門外,只看見少年的側臉,到底沒有出聲打擾。
回去的路上,編劇就對莊平說:“我要寫一個氣質跟這孩子相同的主角。”
《春光,春光》真正寫成之后,大家反倒無法想象出楊阮是什麼樣子。他太柔軟,太純真,太輕盈,又那麼不諳世事,像一塊可以完整裹住利刃的絨布,卻又不會被刺傷。
這也是給楊阮選角時大費周章的原因。
如果李庭是一塊邊緣鋒利曲折的碎玻璃,他們找不到能與之完美契合的另一塊。
直到他們遇見了陸聲。
“演員選得是真好,”莊平笑了笑,抖落一點煙灰,對攝影師說,“先不談演技怎麼樣,但我敢說,這片子除了他倆,別人演不了。”
作者有話說:
就是因為別人演不了,所以上輩子《春光,春光》沒有開機,莊平很遺憾,陸聲很遺憾,但最遺憾的另有其人。
是誰呢。
第17章 :留不住
當天夜里,蘭城落了一場雨。
這座城市氣候干燥,一年到頭降水不多,像今天這樣的滂沱大雨則更加罕見。雨珠急促密集地敲擊著窗戶,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不時有沉悶遙遠的雷聲傳來。陸聲又去檢查了一下窗戶有沒有關好,從窗外望去,只看得見晦暗昏沉的天色,他拉上窗簾,回頭看見剛從浴室里出來的李庭。
李庭穿了一身絲綢材質的香檳色睡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有系牢,松松垮垮的敞著,露出一部分凸起分明的鎖骨和胸骨,頭發也沒有擦干,濕發微微遮擋住視線,又被李庭不甚在意地撥到后邊,用手指梳出了一個更加隨性的背頭造型,仿佛隨時可以趕去拍雜志硬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