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桔外婆年近七十了,心臟不好還有其他基礎病,病發入院次次危急,李景恪來取病歷本和換洗衣服的路上眼皮隱隱在跳,從許如桔電話的措辭里也能感覺到一些悲觀情緒。他將東西送到了病房門外,許如桔出來,說現在人醒著,只是怕睡過去有休克的風險,晚上很難熬。
李景恪問她錢要不要緊,許如桔搖頭。
晚上只有許如桔一個人,后事也是要提前準備的,匆匆忙忙一團亂麻,她叫李景恪過來卻不是為了別的。
“她現在有些糊涂了,可能認不出來,要不進去看看……”許如桔輕聲提議道。
李景恪沉默良久,說:“不要冒險了,我晚上過來。”
“那池燦呢?”
“他晚上能一個人睡,沒關系。”
李景恪最后只低頭從門口的玻璃開窗往里看一眼,然后離開了人民醫院。
從辦公室出來,李景恪在門口跟唐殊打了個照面。
唐殊笑吟吟的,問是不是要去找弟弟,說剛剛才在路口碰見池燦,估計已經一個人坐車回家了,讓他別著急。
李景恪臉上倒是看不出急或不急,點頭說道:“我等會先回去了,之后幾天可能要請假,家里有點事。”
“沒問題,”唐殊愣了愣,心想過個生日而已有必要弄這麼大排場嗎,但更大的可能是他想錯了,池燦要給李景恪過生日的秘密并未泄露,他拽著牽引繩說,“明天我叫沈禮釗來,反正他閑得很。”
“我抽空能過來,這幾天大概都會在人民醫院,不遠。”
“人民醫院?”
“家里老太太病了,不太好。”李景恪說。
唐殊這才想起當初那份關于李景恪的調查資料里,有寫明李景恪愿意收下池燦當弟弟的原因。
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禮送錯了,可能要好心辦壞事。
雖然唐殊喜歡干火上澆油的壞事,但到如今也不至于故意為非作歹到熟人朋友頭上。他說道:“這邊事情基本都安排好了,不用來回跑,麻煩。”
李景恪道了謝,走前到工作間詢問和交待了幾句,有私事也有公事。
確認池燦是提前回去了,他惱火地按著手指骨節,邊給許如桔回了個電話邊往家里趕去。
池燦發呆休息了好一陣,腦子里其實還有點亂,身體卻誠實地亢奮起來。
他拍了拍臉,把擋在路中間的唐殊給的東西放到了桌上,然后起身提著蛋糕打開了小冰箱。
為了不讓李景恪提前發現,池燦把蛋糕塞到最里面,用那排新買的盒裝牛奶擋上,再放了小青菜在前頭,彎腰往里一看,果然已經看不太見。
馬路外由遠到近傳來的摩托引擎聲逐漸被池燦聽清,他感覺還沒有過去多久,李景恪居然跟在他后面就回來了。他再一看手表,驚覺一下午已經不剩多少。
池燦慌忙又檢查了一遍冰箱里蛋糕的擺放,關上柜門,才轉過身,李景恪腳步飛快,鑰匙還掛在手上就已經推門進來。
“哥。”池燦站在原地看著李景恪。
“說寫作業就寫作業,說回來轉眼人就不見了,”李景恪直直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脾氣不小。”
池燦看出李景恪心情欠佳,心想是自己擅自跑回來了的緣故,咬牙希望等過兩天能用蛋糕為自己平反,他認錯認得很快:“我以后不會了。”
“下個月去把手機買了。
”李景恪對他“以后”的許諾似乎并不感興趣。他掃了一眼池燦扔在桌腿旁的書包和桌上多出來的兩袋打眼的零食,沒說什麼,也沒問池燦哪里來的錢、下午去了哪里,只掏出錢夾按了幾十塊在桌上,對他說:“晚上自己出去吃,多余的錢留著,這兩天都不一定。”
“為什麼?”池燦脫口而出道,有些呆住了,眼也不眨。
他迅速忽視了買手機這回事,見李景恪從衣柜翻找著什麼塞進錢包、一副又要出門的樣子,頓時沖上去問道:“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你要去哪?”
李景恪被他攔在門口,停頓片刻,說:“你小桔姐的外婆住院了,病得很重,”他過去握了握池燦的手腕,抬手摸到池燦柔軟的臉,覺得對池燦發火的理由確實不夠充分,“她一個人忙不過來,你晚上自己睡好,記得鎖門,聽到了?”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池燦抬頭,緩慢地問道。
李景恪說:“你明天不去上學了?”
池燦眼神失落黯淡下來,想了想,又格外較真地說:“那你后天晚上能回來嗎?只是一起吃飯就行。”
李景恪不清楚他具體到天數的想要一起吃飯的要求從何而來,沒有太在意,說的可以。
晚上風很大,太陽落山之后天黑下來,溫度也迅速變低,池燦拿著李景恪給的錢去小街里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飯,一個人縮著脖子往回走。
他回來后仍然站到窗戶旁默默往外看了很久。
池燦希望許如桔的外婆能快快好起來。他知道得很清楚,李景恪當年迫不得已要了他、簽字畫押換回來的那些錢是都用在了阿奶的治療費上的。
盡管李景恪的生活好像和從前的人與事都呈現割裂的狀態,每每提到這些,李景恪的臉色永遠稱不上好,池燦也知道她們是李景恪為數不多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