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癖》第70章

少年離開后,倉庫又陷入黑暗,從剛剛透進來的光線看,淡薄晦暗,已是下午。手頭沒有任何趁手的工具,方應理嘗試擺脫繩索,直到手腕被擦出血色才停止下來。兩個人放棄掙扎,浸在水里頭抵著頭靠著,腫脹的后腦突突地跳,低于體溫的冷水使他們得以保持清醒。

“你會不會有點……怎麼說……”任喻謹慎地選擇措辭,“后悔?”

要不是非要跟他來八莫,也不會令自己陷入這種未卜的境地,而在緬北解決他們比在治安良好的境內要容易得多。盡管臨行前任喻做了保底措施,和鄧微之約定,如果他失聯超過兩日,她那邊就會立刻聯系警方,并且放出報道向廖修明施壓。但涉及到跨境立案的問題,警察什麼時候來不清楚,他們能不能活過這兩天更不清楚。

“嗯。”方應理正閉目養神,聽到任喻的問題沒睜眼,很輕地應了一聲,“后悔。”

“后悔沒在碼頭親你。”他說。

任喻笑得胸腔一陣悶動。

“你說,他們會拿我們怎麼樣?”

“讓我們吃點苦頭?”

“這可是緬北。”任喻說,“你發揮一點想象力。”

但或許只要基于人性,最超乎想象的仍然不是緬北。方應理不想猜測更糟糕的可能。

無止境的等待使得時間拉長,在混沌的昏睡中,水牢的門再次打開,看得出外面已經是夜晚,少年進來又送了一次飯。

這次兩人都沒有拒絕,沉默地咀嚼。

少年敏感地感受到二人的變化,收拾食盒時幾度欲言又止,在最后離開前,他終于低聲說:“一會要帶你們去見老板。

“哪個老板?”

“盧老板。”

十分鐘后,一個高大的男人進來,少一根無名指,是碼頭上聯合阿閔演戲的那位,他將二人從柱子上松下來,但雙手還是綁著的。

“去哪?”任喻問。

男人不回答,粗暴地將他們拽出水池,衣服吸飽了水不斷往下滴,整個人都在負重前行,被推搡向前時,踉蹌地幾度撲地。一直被推到露天廣場上,夜風吹來,皮膚急速地皺縮,覺出輕微的涼意。

今夜多云,月亮呈現一種淡淡的鵝黃色,隱在云后,灑下來的月光很單薄,遙遙可以看得到那座佛塔。這個廣場他們前兩日從望遠鏡里望見過,是他們晚上放電影的地方,此時聚光燈打得熾亮,猶如白晝,所有人整整齊齊坐在廣場上,鴉雀無聲。他們大多骨瘦如柴,長期限制自由和營養不良,使他們眼神渙散,神情麻木。他們只是執行命令,并不關心結果。而在這群人里,任喻還看到了阿閔,以及那個來送飯的少年。

再往廣場中心走,臨時搭起的平臺上放著一把紅木交椅,一個黑瘦的男人架腿坐在上面,一顆一顆地盤佛珠。等走近了,男人站起來,看得出身高并不高,但有一種壓迫的氣場,或許源于眼尾縱深的笑紋和如狐般狹長的眼睛,又或是將右側眉毛分割成兩半的刀疤。

男人邊迎過來邊對下面的人說:“今天不看電影,給大家介紹我們的客人。”

又轉過來,露出夸張的,并不十分真心實意的笑容:“二位,我姓盧,盧銀,你們可以叫我盧老板。”

他會說漢話,但緬語口音很重,應該是個會說漢語的緬甸人。

“盧老板對待客人的方式,真的很特別。”任喻揚起被綁緊的手腕。

“當然,對待聽話的客人我們一向是很友好的,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客人,可能就要吃點苦頭。”

任喻失笑:“你從我們飛機落地那天就開始算計我們了,你倒說我們偷偷摸摸?”

“主要是邀請二位過來作客不容易。”盧銀盤著手串,有點娓娓道來的意思,“廖總交代過,你們很聰明,很謹慎,要我小心點,做得不露痕跡。”

說到“小心”二字時,他臉上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但我太清楚了,像你們這種自詡英雄的人,不可能克制拯救他人的欲望。一個落難少年的命運,就掌握在你們手里,你們見不得這種事。從和平國度來的人,見不得這些。”

“你們第一次救下阿閔,我發現你們身手很好,那就不能硬來,然后是第二次,你們慢慢放下戒心,一步一步走到布好的網里來。砰的一聲——”他神經質地用手臂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就掉進陷阱里來了。”

盧銀微微俯首,遞出一個和臺下眾人親密互動的眼神,瞬間掀起一片哄然大笑。

確實很卑鄙。如果拼武力、比智力,或許他和任喻都未必會輸,哪怕直接掏出槍來威逼,他們也還可以拼命,或許有一線生機。但利用人的善心設下陷阱,你沒辦法,倘若你袖手旁觀,午夜夢回,你總會想,萬一是真的呢,萬一呢。

方應理冷冷地看著他:“我們在這里是因為有人犯了錯誤。錯的是欺騙,不是善良和信任。”

任喻聽他這樣講,下意識將眼神投向人群里的阿閔,很快四目相對,阿閔笑起來,他用食指將下眼皮向下拉扯,吐出舌尖,嬉皮笑臉地朝他做出一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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