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就連他媽都不曾說過。
孟黎只會無休無止地抱怨,你爸又帶著那個賤人去度假了,遲早一天我要弄死他們。
哪怕一句,都不曾關心過他的學習和生活。
「和我一起考上大學吧」,這是陳臻也沒有提過的。
因為似乎沒有人覺得他能考得上大學,有個高中讀就謝天謝地了。
而葉橙這樣門門都考年級第一的人,竟然說要和他一起考大學。
在陸瀟短短十幾年的人生裏,向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
他是個小霸王,蠻橫不講理,人人都怕他。
但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突如其來地產生了一種自卑。
在他眼裏,葉橙根本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那麼優秀,那麼耀眼,擺在面前的,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大好前途。
「餵,你怎麼不說話?」葉橙見他久久沒有回答,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道。
陸瀟的臉色變了變,隨後恢復正常,狀似隨意地問道:「你想考哪所大學?」
「我的理想是北大,」葉橙說,「不過你別有負擔,我不是要你也考北大,你可以沖一沖自己喜歡的學校。」
陸瀟沒有什麼喜歡的學校,他除了清北和南都大學,甚至連別的學校名字都認不全。
「知道了。」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葉橙的眼睛彎了起來:「這麼說你答應了?」
「嗯。」
「那拉個鉤吧。」
「……?」
葉橙爬起來,用手臂撐在床上:「你們高……你們籃球隊不都喜歡擊掌嗎,那我們拉個鉤當做約定。」
他差點不小心說溜嘴,高中小屁孩應該都喜歡這種「儀式感」。
陸瀟差點想翻白眼,但還是被他連拉帶拽地拖起來。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葉橙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幼稚兮兮地扯來扯去,然後大拇指相貼,吧嗒蓋了個章。
他笑吟吟的,覺得很滿意。
「蓋了章,就不許反悔了。」
「一定要一起考上大學。」
葉橙慢慢躺下來,聲音逐漸小下去。
他本就困得睜不動眼睛了,楞是因為害怕和焦慮才熬到現在。
此時了了一樁心事,瞌睡蟲自然上來了。
陸瀟和他中間隔了十公分的距離,借著窗外的微光,隱約能看見他側躺著的輪廓。
從肩膀到腰線,仿佛上天的寵兒。
葉橙睡覺的時候喜歡把自己蜷縮起來,左臂搭在右臂上,呈現一個保護的姿態。
這是比較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陸瀟恍惚覺得好像看見過這樣的場景,葉橙恬靜地在他身邊入睡,似乎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被自己的感覺給荒誕到了。
哪來的理所應當,這明明是他們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
陸瀟搖了搖頭,閉上眼睛。
但那種安心騙不了人,隨著旁邊的呼吸漸漸平穩,他也睡了過去。
-
第二天早上,葉橙是被渴醒的。
他睜開幹澀的雙眼,感覺嗓子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昨天淋了雨,還是感冒了。
身邊空無一人,床單上殘余著淡淡的體溫。
葉橙爬起來去洗漱,剛從浴室出來,陸瀟就提著早餐進來了。
「附近沒什麼店面,湊合吃一點,回去再吃別的。」陸瀟把包子扔給他。
外面還在下小雨,他的發梢沾了點水汽。
葉橙吸了吸鼻子,面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你發燒了?」陸瀟註意到他的不正常,探了探他額頭,確實有點燙手。
葉橙喝著豆漿,精神懨懨道:「沒事,吃點藥就好了。」
他從小一淋雨就發燒,原本以為喝了姜湯會好點,但穿了一晚上濕衣服還是中招了。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買藥。」陸瀟皺眉道。
葉橙怕麻煩:「回去再買吧,上課都要遲到了。」
「等著。」陸瀟沒再和他廢話,轉身出去了。
葉橙只好在房間等他回來,二十分鐘後,才吃了藥去退房。
陸瀟沒有叫他早起,起床的時候就已經九點多了。一番磨磨蹭蹭,等到學校後,上午的課已經上完了。
他們剛一進班上,蔣進就喊道:「橙哥,你去哪兒了?一上午都沒來,華旺春還問了。」
葉橙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沒精打采地說:「他這會兒在辦公室嗎,我去補個假條。」
「在,剛才於坤還去找他了。」蔣進看著他,「你怎麼感冒了?」
他又看了看陸瀟,隱藏的罪魁禍首倒是神清氣爽,沒有一絲生病的跡象。
「問那麼多幹嘛。」禍首不善地瞥了他一眼,蔣進識趣地閉上嘴。
葉橙從教室裏出來,直接去了教導處。
教導處裏面坐了個人,似乎是學生家長,正在和華旺春說話。
「報告。」葉橙敲了敲門道。
那個背對著他的身影轉了過來。
葉橙腳步一頓,楞在了原地。
過了好半天,他才嚅囁道:「爸,你怎麼來了?」
第25章
教導處的老式空調輸送著冷風, 上面的海爾兄弟貼紙翹得更厲害了。
華旺春坐在辦公桌前,正對著沙發上的兩父子。
他從事教師職業幾十年,見過無數相處各異的家庭, 卻唯獨沒見過這麼奇特的。
說親密吧, 兩人中間隔了接近半個沙發,好像誰都不想挨著誰;
說疏離吧,表面上還是能看的出他們的關系,彼此也沒有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