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陸瀟下來了。
「樓上只有一把傘,我把那把留在上面了。」他兩手空空地說。
葉橙說:「用我的吧,我們去哪裏?」
在來醫院的路上,他隱約記得看見了一家小旅館。
陸瀟說:「走吧,離這裏不遠。」
「你不用陪護嗎?」葉橙問他。
「不用。」他低著頭,似乎不想多說。
兩人走出自動門,狂風裹挾著暴雨撲面而來,雨水打得手臂生疼。
「又下大了。」陸瀟忍不住說。
葉橙把夾克還給他,頂著大風撐開傘。
他不得不兩只手抓住傘柄,才不至於讓風把它直接掀翻。
「過來一點!」因為雷雨聲太大,葉橙說話都得用喊的。
陸瀟馬上朝他貼近,肩膀挨著肩膀。
兩人擠在一把傘下面,一腳踩進了雨中。
積水迅速地吞沒鞋面,暴雨傾盆般的潑在他們身上。
傘面像是被壓了一大盆水,甚至往下凹了凹。
「我他媽服了,每年夏天都要來這麼一遭。」傘還是不夠大,陸瀟被濺了一臉水,無能狂怒道。
一道閃電劃過,葉橙看清了他的樣子。
濕潤的發絲糊了滿腦門,雨水從他的額頭流淌到下巴,黑漆漆的眼睛閃爍著不爽。
如同氣急敗壞的小狗,葉橙被這個想法給逗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裏也是動物的類比,否則能當場吵起來。
陸瀟甩了甩頭發,斜眼看他道:「笑什麼笑,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他的表情帶著幾分邪氣,帥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葉橙一時走神,沒掌握好撐傘的角度,狂風驟然把傘面吹的翻了過去。
嘩啦啦,雨水澆了一頭。
這下好了,兩個人全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葉橙!你在幹嘛?」陸瀟氣得都破音了。
葉橙忍不住大笑起來,陸瀟和他對視了一眼,也憋不住噗嗤笑了。
他們像兩個傻子似的,在雨裏指著彼此瘋狂嘲笑。
那把傘的傘骨已經折斷了,再也撐不起來。
最後陸瀟沒辦法,只能用他兩萬多的夾克蓋在他們的頭上,在雨中一路飛奔。
兩雙修長的腿越過一個個水坑,濺起滔天的水花和泥點。
在夏天的雷雨中,他們依偎在一起奔跑和大笑。
很快,就到了葉橙看見的那家小旅館。
門口懸掛著一塊破敗的燈牌,上面寫著「如意賓館」四個字。
怎麼看怎麼像紅燈區。
陸瀟昨天晚上就是住在這裏的,因為周圍僅此一家店。
剛開始,葉橙還擔心自己沒帶身份證能不能入住,結果旅店老板只讓他手寫了身份證號。
老板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渾濁泛青的眼睛在二人之間掃來掃去,不住打量他們。
「確定要兩間嗎?別大半夜覺得不劃算來找我退房。」他操著一口青山方言問道。
他的語氣和長相一樣刻薄尖銳,記錄信息的手上全是老年斑,瘦得像是在骨架上貼了一層皮。
陸瀟不耐煩道:「兩間。另外再拿一盤蚊香,還有新的毛巾。」
他對葉橙說:「這裏晚上蚊子多。」
葉橙看了看周遭的環境,發黴的墻上布滿蜘蛛網,天花板裂開了兩條縫,每一處都透著年久失修的味道。
唯一的老板神神叨叨,表情像是隨時要罵人。
趁著他轉身找蚊香,葉橙壓低聲音道:「這不會是家黑店吧?」
陸瀟看了他一眼:「你想象力還挺豐富。
」
「十塊。」老板顫巍巍地把蚊香和毛巾遞上,蚊香還是那種需要用打火機點的。
陸瀟掃碼付了錢,帶著葉橙上樓。
老板站在前臺看著他們,一動不動地像尊雕塑,十分詭異。
二樓的走廊上鋪著暗紅色地毯,上面油漬斑駁,縫隙裏塞著不知名的毛發。
空氣中有股濕氣混合消毒水的味道,不算好聞。
不知是不是因為淋了雨的緣故,葉橙覺得周身發冷,心裏毛毛的。
直到陸瀟帶他走到最後一間房,刷卡開了門。
「到了,你住這間,我住在你隔壁。」
葉橙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操啊!傳說中最容易鬧鬼的最後一間房!
命運般的最後一間房!
他欲言又止,到嘴邊的話很是燙口。
如果這時候說換房間的話,會不會顯得太慫了……
剛才被一只野貓嚇得亂竄,這會兒又要換房間,估計以後陸瀟能拿這件事笑話他十年。
——還是算了。
陸瀟幫他打開燈,裏面是個雙人標間。
他熟練地從櫃子裏取出鐵盤,用打火機點燃蚊香。
刺鼻的味道彌漫開來,葉橙被嗆得咳了兩聲。
「燒一個小時就差不多了,記得滅火。」陸瀟說道。
葉橙點了點頭。
兩人面對面站在房間裏,方才被壓著的局促感又上來了。
陸瀟不由自主覺得緊張,眼睛和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我先走了,你有事再叫我。」他丟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葉橙其實想找個借口多留他一會兒的,比如打個牌什麼的,至少等他洗完澡。
現在陸瀟走了,他就得獨自洗澡。
很多愛看鬼片又膽小的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一閉上眼睛就會幻想。
不是天生愛胡思亂想,而是根本忍不住。
葉橙在花灑底下差點崩潰,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他,血紅血紅,下一秒就要把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