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人開玩笑說這是一對父子,但也只是玩笑而已。他們之間從未有互動,程立不論是在課堂上還是在課下,都完全拒絕與程清硯有任何的交流。
但他的家里,那一排排書架上,放滿了程清硯執筆的譯本。
程清硯對他說:“今天,謝謝你接了我的電話。”
“要是立立他,肯定不愿意接的,他也不愿意見我。”男人眼里有落寞,他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嘆氣說。
阮昊不知該怎麼接話。他只是說:“不會的。”
他的程立,表面只鍍了一層薄薄的鎧甲,可能初來乍到地摸上去,只感覺到一手的堅硬和冰冷。
但內里是火熱的,他有顆柔軟滾燙的心。
程清硯笑了笑,點點頭。
阮昊問:“您不進去看看他嗎?”
“他有你照顧,我很放心。”程清硯又問:“你什麼時候來的上海?”
“今年二月份。”
程立的父親又笑了,說了句“難怪。”
“立立他很抗拒醫院。他小時候身體底子就不好,我帶他去醫院,一向聽話的他會哭鬧,扒在我肩膀上小聲地反抗。我那時實在太粗心大意,不明白他這麼抗拒的原因,因為每個月能見到他的次數少,也從來沒有發現過他身上的傷。”
“到后來,等被其他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再也不讓我碰他了,也不愿意喊我爸爸。”
阮昊沉默地聽著。
“高考填志愿前一個星期,他外公外婆帶著他來找我,要求我付清他們那些年供養程立花的錢,羅列了很多條款。我應允了。那時候我問程立,大學是要出國還是留在國內,他只是沉默。我考慮了他的各科成績情況,給他建議報選T大的英語系,正好可以留在我身邊。
他答應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和我斷了父子關系。”
“他說他可以自己掙錢付學費和生活費。我也答應了。這些年就把他放在身邊,看著他就好了,其他的我也不強求。他很優秀,從大一開始,專業課在系里就很突出,他的教授們都十分喜愛他,看中他沉穩的性子,有時候在辦公室還點名夸他。到了他大二,有天我正在上課,突然接到電話,說程立在醫院,在北京的醫院。”
我丟下一教室的學生,買了機票飛過去,看到我兒子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根據醫院的醫生說,是高鐵站附近賓館的人送過來的。那時候北京零下的溫度,他房間里連暖氣都沒開,在里面待了一晚上,發現的時候已經凍昏過去了。”
“他反反復復地高燒,我在醫院里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后來我去查了,在他去北京的前幾天,你應征服役走了。”
“他回到學校,兩個多月后,就跟最疼他的一個教授申請要求轉系。”
程清硯很多事情只是簡單地一筆帶過。其實他在當初離婚時答應的條件便是凈身出戶,但左蓮蓉不肯要他的一分錢。她帶著程立那些年也只花了自己的積蓄。程立的外公外婆家在北京,雙雙是留過洋學回來的海歸。那又如何呢,他們要求那才十八歲的小外孫站在他們旁邊,用不帶一句臟字的文明語言罵他的親生父親,一筆筆算他莫須有的花費,將他的錢財壓榨地一分不剩。
程清硯連車都托朋友轉手賣了,被院長動用了許多關系才請回來的鎮院寶,很長一段時間窮困地住在免費的教師公寓里。
阮昊單獨坐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許久。
第29章
而后他回到病房里,坐在程立旁邊,執起他的手指虔誠地吻了吻。
“幸好,你還要我。”他在心底說。
四瓶點滴吊完已經臨近中午。程立執意要去學校,他下午有課。
阮昊開車帶他去吃了點東西,又將人送到學校。
在學校路口停車時,阮昊說:“你爸今天上午到醫院看過你。”
“他很關心你。”
程立沒接話,低垂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阮昊像平常每一次那樣,湊過來給他解了安全帶,最后說:“今晚我來接你。”
“好。”
阮昊在原地打了個電話給唐滿,一接通就直接問:“在哪兒?”
“還能在哪兒,公司唄。”
阮昊得到答案就掛了電話。他在路口掉頭把車開去公司,在唐滿那兒拿回鑰匙,又風風風火火地將車開回小區。
他先回了自己的狗窩,充分發揮一個曾經的優秀軍官的執行力 ,花了二十分鐘將整間屋子的有用東西全都整理完畢,撿最有用的裝滿了一只箱子,浩蕩地拖著向程教授家進軍。
打開門金毛狗極歡快地撲向了他。
阮昊將行李扔在玄關處,蹲下身對兜兜說:“乖兒子。”
金毛狗應答地汪了兩聲,低頭咬阮昊的褲腳,要帶他往房間里去。
阮昊順著它的意,被它帶到浴室外。
兜兜趴在外面,拉聳耳朵哼唧了兩聲。從浴室里傳出來隱隱的臭味兒。
阮昊過去拉開門,見馬桶邊那幾坨散發著臭味的東西,一下子就明了了。他問趴在地上的狗:“早上滿子沒帶你出去溜?”
“汪……”金毛狗見他還不動手鏟屎,有點著急了,起身到浴室門口對著里面嗷嗚了一聲,又過來咬阮昊的褲腳把他往浴室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