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間診所里,趙衍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撬開程立的心門。
上大學后他跟阮昊南北相隔。
阮昊卻是每個月都來來上海一次,有時候是星期五下午不打招呼就過來,坐在他旁邊跟他一起上課。程立專心地聽課記筆記,阮昊就看著他。
他還很喜歡搗亂,在程立正襟危坐時湊過來找他小聲的說話,或者腿在下面有意無意地碰蹭他。
偶爾他的小動作被嚴厲的英文教授發現,會被當堂喊起來回答問題。阮昊眼里無絲毫慌亂緊張,坦然地接過程立從桌面移過來的答案,用不太標準的發音讀原句,再跟著上面譯出來。
老教授即使知道他旁邊坐著小軍師,為那份優美嚴謹的譯句也會緩下情緒,不再追究。
阮昊太張揚了。他即使是每月僅有一次到程立的學校,也結識了T大英語系不少的學生,有時會在校內跟他們打球,甚至會約好一起去玩。他跟程立的外形本就各自矚目,總是出現在一起,更易吸人目光。難免會有人打趣開玩笑說黏糊得跟小情侶一樣。
程立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
他曾經嘗試跟阮昊溝通,他不想在周末的時候跟一群人出玩,他只想一個人,或者他們倆在一起。但他似乎從來沒有把他說的話聽進去。
有次周末的登山活動里,在半山腰時集體休息,阮昊去附近找小攤販給程立買水。
有同系的男生湊過來神神秘秘地問程立:“你和他是那種關系吧?”
程立警覺地看他。
同學拍了拍程立的肩膀:“別擔心,我不會亂說出去的,我們是同類人。
話說回來,他真帥啊。”
他擠眉弄眼地指朝程立走來的阮昊。
那天晚上他做了徹夜的噩夢。他跪在家里的木質地板上,被左蓮蓉逼著穿上了女生的衣服,給他化妝擦口紅,在他面前神經質般低聲咒罵哭泣。
他總覺得同宿舍的人都知道他和阮昊的關系,背著他用異樣的眼光和臉色討論他。
他總是失眠,很害怕睡覺。
他既期待阮昊在他身邊,又畏懼他在身邊。
他跟阮昊的聯系漸漸變少。不回他的信息,不接他的電話。
阮昊對待他的態度也越來越暴躁。
他甚至會做夢夢到初中時,阮昊跟班上的男生一起捉弄他嘲笑他,說他像女生,是個小娘炮。
他總是夜半一身冷汗驚懼地坐起來,為腿間聳立的欲望感到惡心。
大一期末時,他去看了自己卡里的余額,里面是獎學金和他翻譯拿到的稿費,一筆不小的數目。他要求程清硯陪他一起去預約了心理醫生。
“你會被改造得精神健全,心理及身體都十分健康。”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藹地對他說。
他將那份被判決痊愈的診斷書,在大二開學后,寄給了阮昊。
僅在第四天后,阮昊在上課期間把他從選修的二外法語課上當著老師同學面拖了出去。
在宿舍里,他雙眼通紅,里面布滿血絲,用憤怒又可憐的表情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程立,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你說出來我改好不好?”
“你總是不回我信息,不理我,我對你發火是我不對你別生氣好不好?”
“是不是你父母逼你的,對不對?”
程立低垂眼瞼不看他,一字一字低聲又清晰地給他下判決書:“是我自己去的。”
“我跟你的關系是變態不正常的是不是?”
“看著我,回答我,是不是?”
“程立,你說話啊。”
他用近乎卑微的語氣問:“你不要我了嗎?”
他一句答案都沒有得到,卻已知曉所有回答。
阮昊走了。
程立的室友回來,發現他嘴角淤青一片,還帶著干涸的血跡,都嚇了一跳,趕緊把程立從地上扶起來,帶他去了醫務室。
誰也沒有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程立太孤僻了,他們都知道,即使問了也是自討沒趣。
阮昊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那個人再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沒有給他發過信息。
他們就像從未有過交集的陌生人一樣。
在十一月中旬時,有個陌生號碼發了條信息給他:“昊子要去服役,你要是還念一點情分,就勸勸他吧。”
程立看到這條信息已經是一個星期后。
他回撥電話過去,被人拒接。再打就打不通了。
他從手機里翻出阮昊的號碼,用很大的勇氣撥過去,卻已是空號。
他落下要上的課程,買了去北京的飛機票。
飛機落地再到B大,已是傍晚五點多。
他從未來過阮昊的學校,這是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
程立急躁又茫然地在校園里走。他局促的攔了一個男生問:“請問你認識阮昊嗎?”
同學莫名其妙地看他:“你說誰?”
“數學系二年級一班的阮昊。”
“不認識。”
他慌亂地連基本的問路常識都不懂,這麼大一個校區,盲目地問、盲目的問。
一個多小時,他終于問到了。
“哦阮昊啊,當然認識了,他在我們系可有名了。他去當兵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不過就這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