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手持畫刷,在畫紙上描摹著自己的靈感——今天是難得有些感覺的一天,他正是因為要畫畫,才這麼晚還不走。
耳畔,那人的喋喋不休仍在繼續。傅岹然的靈感被吵得神經衰弱,他無意識地在紙上隨意勾勒著,不一會兒一張略顯熟悉的側臉翩翩浮現出來。
意識到自己畫出了誰后,傅岹然筆尖一頓,神情微滯。他唇動了動,凝神望著畫紙里那張臉上尚未點出的一顆眸子——他很久沒畫聞九天了,他甚至已經想象不出來聞九天會是怎樣的神態。
當他們再次相遇時,聞九天會神采飛揚嗎?抑或是低眉沉默,偏開目光的回避。
傅岹然放下了畫筆。他拿下這張畫紙,打算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一旁的不速之客見狀大驚。他立刻放下茶杯,沖上前攔住了傅岹然的手。
“垃圾桶配不上這個美人,你的畫值得被放到人群的目光中”——直到多年以后,傅岹然仍然記得這句話。
于是傅岹然取下了這幅未完成的畫作,將它收進了箱子里。
外面的風雪大了起來。閑聊中,這位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表示傅岹然畫人很有靈氣,問他給不給人畫肖像。
傅岹然怔了下,表示自己能畫。
那人又問,多少錢一幅?
傅岹然思忖片刻,忽然想起了被扔在抽屜角落里的那一沓錢。他說,二十刀。
冒雪而來的青年裹了裹自己被打濕的舊夾克,愣了片刻后說:那我也可以支付得起。
傅岹然畫室開辟新業務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
一幅畫他只收二十刀,可畫不畫由他、怎麼畫也由他。
傅岹然作的每一幅肖像畫都像一盤打潑的調色盤。他以流動的色澤勾勒出人的神與形,他在每個人的臉上都能覷見不一樣的靈魂。
傅岹然的作品不再以個人意志為王了。他開始以平等的姿態去觀察并呈現這個世界;就作品而言,他從不會令人失望——人們如此評價道。
傅岹然的風評開始好轉。
然而,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在傅岹然的筆下,每一幅肖像都神色各異。傅岹然認真地琢磨并收集著人類可能擁有的所有表情,然而它們中沒有一個能適配那幅未完成的聞九天。
傅岹然漸漸明白,那也許是一幅永遠也畫不完的肖像了。因為聞九天大概再也不會坐到自己的畫架前。
平安夜的第二天,傅岹然在郵箱里撿到了一縫沒有封口的信。
信里是一張打印出來的畫,看起來畫質不行,很像是業余設備臨時拍出來的。
傅岹然一本正經地摩挲著畫上躍出冰窟窿的魚,十分客觀地認為:這幅畫作得實在是好,被手機拍下來都分毫不減其神韻。
傅岹然將這幅打印出來的殘次品疊好收進箱子。他翻到信封的背面,上面寫著一個飄渺的聞字。
新的一年又開始了。關于傅岹然畫室的新聞向來就沒停過。
最近傳得最快的消息是,據說傅岹然可能要搞點新形式的藝術。
推測依據是傅岹然的畫室在空了大半年后終于掛上了一幅“新畫”。這幅畫看起來莫名其妙,懂漢語的說它其實根本就不是畫,而是寫了一個字!
這個字被寫在一個信封上。
傅岹然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把信封拆拆裁裁,竟裱起來
掛在了店里。
曾有人小心詢問過傅岹然這件作品的來歷,傅岹然卻只會淡淡地回一句,“這是非賣品。”
大雪花了四個月融化。
草長鶯飛的季節,某個早晨,傅岹然店門前的鈴叮鈴一響。
“我是來畫肖像的。” 聞九天環顧了一下這間畫室,在給模特專門準備的椅子上坐下——來之前,他專門做過功課。
“20 dollars.” 傅岹然抬眸看了眼聞九天,一陣風吹了進來。他在畫架前坐下,平靜地拾起了畫筆。
作者有話說:
其實我本來想過要不要在這里完結,但是后面還有一丟丟事情要講,But確實快完結了。
本文完結后我會陸續寫完這篇文及之前兩篇文欠下的番外,謝謝一路支持的姐妹。
第129章
一幅嶄新的聞九天,在傅岹然筆下緩緩落成。
畫上那人神色靈動。一陣春風料峭拂過,他臉側幾縷碎發揚起,淡然的面容上眸子亮而堅定。
“你畫的是我的側臉。” 接過畫,聞九天上下打量了一遍。
“嗯。” 傅岹然嗯了一聲,起身走向收銀臺。
“可是我剛剛是正對著你的。” 聞九天卷起畫,拿出一條淡藍色的絲巾,系了起來。
傅岹然面無表情,指了指一旁碩大的公告板。上面用漢語、英語、法語分別寫了一份免責聲明,大概意思是不對肖像畫作任何保證,不滿意也不重畫,一切解釋歸傅岹然本人所有。
根據這則聲明,傅岹然就算是對著一個妙齡少女畫出一條癩皮狗,你也拿他沒辦法。
聞九天撇了撇嘴,從兜里拿出二十刀。
傅岹然看看那兩張紙幣,瞟了聞九天一眼,“還有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