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序爆出的游戲掛名的“丑聞”,也不能完全算是空穴來風。在游戲公司就職的那幾年,傅岹然對于自己項目的掌控權極低,他是無法自行決定做出什麼東西的。
此現象在各行各業都并不少見,玩家和觀眾也多少心里有數。只是,一個被釘上恥辱柱的人,他的任何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寬容的大門并不會向他敞開。
因為,在人們心中,已經自行給他蓋上了有罪的標簽。他罪孽深重,他是個不值得被原諒的人。
在這場注定會到來的狂熱風暴中,所有與傅岹然相關的人都未能幸免于難。
除了聞九天。
來福已經餓了好幾天了。它又回到了草叢里,是自己從一樓窗戶里跳出來的,為了尋找食物。
其實,這這不能怪那個“活不下去的生物”。那天他離開前,專程給來福倒了幾天的狗糧;考慮到它智力有限,他甚至還將食物和水按天分開放了。
只是很可惜,來福智力尚可、自控力卻實在不足,不到一天就把東西全吃光了。
來福還記得,當時那個生物離開前,十分罕見地蹲了下來,一邊嫌棄一邊薅了兩下自己的頭。
“我可能,有幾天不會回來了。”
來福汪汪叫了兩聲。
“算了,” 傅岹然輕笑一聲,“跟你說你又聽不懂。”
來福叫著搖了搖尾巴,一直眼巴巴地跟到門口,直到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那天之后,這里就像被遺忘了似的。期間來過一個應該是人的生物,來福不認得他的氣味。他急匆匆地敲了兩下門,發現無人后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而投喂過來福的人,一個也沒來過。
無論是那個“活不下去的生物”,還是那個“熟悉的好人”。
“我聽陳叔說,那天我爸也看了直播。” 醫院里,這回躺在病床上的人換成了傅無聞。那天他在廣場上不知被誰捶了幾拳,推搡中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
“叔叔還好嗎。” 聞九天坐在床前,微低著頭,有些心事重重的。
“很奇怪,他以前看到傅岹然相關的新聞,都會發病。” 傅無聞感慨道,“這次倒是還挺正常。”
聞九天抬眸看了傅無聞一眼。他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咽下了。
“聽說你被解除禁言了?” 傅無聞故意活躍氣氛道。
“嗯。” 聞九天聲音沉悶,“很多人來給我私信、留言。他們說桐州美術館的愚白廳里,已經重新掛上了外公繪制和收集的畫作;母親的墓前,鮮花絡繹不絕。”
“他們給我發來了很多的圖片,我看到了,我很高興——” 麻木的話語排著隊,以一種僵化的模式從聞九天嘴里走出。他頓了下,“我應該高興的,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
“這是我第二次,” 聞九天眼神空洞,“第二次看見人們合力摔死自己高高舉起的人了。”
傅無聞沉默了。
聞漏月之死仍舊歷歷在目。如今她的墓前鮮花不斷,另一個人卻以幾乎同樣的方式被社會性剿滅。
“傅岹然還是不接你的電話嗎?” 傅無聞問,“我聽李開說,傅岹然所有的住所里都找不到人。”
聞九天雙手抓著手機,低下頭,很輕地嗯了一聲。
“那...” 傅無聞想了下,道,“如果傅岹然接了你的電話,你打算說些什麼?”
聞九天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傅岹然是肯定不需要同情和關懷的。” 傅無聞說,“這一點,他和媽媽很不一樣。”
“媽媽發自內心地愛著她的觀眾,而傅岹然...” 傅無聞皺了下眉,“發布會那天我就站在離他不遠處,我總感覺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甚至在等待著這一天。”
聞九天沒有說話。
天黑了,病房里安靜下來。聞九天走了出來,站在走廊盡頭的高窗下,仰頭朝外看著。
那一抹白色的亮光灑下來,在落至聞九天身上之前,它是否也曾飄過長風、掠過荒野?
夜漸漸深了。聞九天在長椅上躬身坐下,繼續撥打著一個不會被接通的電話。
入夜,荒山墳場旁陰嗖嗖的。傅岹然披著頭發,臉上長出輕微的胡茬。他裹著一件厚棉襖縮在車里,像一個流浪的吉普賽藝術家。
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鬼魂作伴,比陷在人海里讓他更有安全感。
野山上的月亮,比高樓大廈里的要亮些。傅岹然撕開一根火腿腸,朝窗外看著。
四下闃然無聲,傅岹然已經關機好幾天了。
趁著夜半三更,他開了機。過多的消息和未接來電爭先恐后地擠進來,屏幕差點卡死。
傅岹然點開航空公司的App,里面有一張飛往紐約的機票。他是已經決定好要走的,早在他登上那場萬眾矚目的發布會之前。
擠在一堆野鬼的住所之間,傅岹然微瞇了下眼。他隨意地翻了下堆積的信息,對謾罵或關懷都無動于衷。
臨行前,傅岹然已經想不到任何需要告別的人、事或物。
在天亮前,他會回一趟之前復健時居住的地方,把那只名叫來福的小狗帶走。
它會愿意走嗎?
...
夜風拂過,傅岹然裹了下棉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