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套傅岹然為了和聞九天的美好生活而準備的、卻又孤身被囚禁多日的房子。空氣中的血腥氣或許能散盡,可墻壁上的血點子卻擦不掉了——即使對墻壁進行重新粉刷,它也還是在那兒,永遠都在。
“你剛出院,右手幾乎不能用。家里不比醫院,最好是能雇個人照顧你。” 傅無聞說。
傅岹然披著一件薄夾克,站在窗前。盛夏已然過去,樹葉間偶爾會漏出幾縷涼風。將近正午的時刻,陽光卻也無法再令人感到炎熱。
“聞九天呢。” 傅岹然對傅無聞的提議不置可否,“他今天在干嘛?”
“在工作室吧。” 傅無聞語氣如常,看起來是并不知道聞九天昨日和傅岹然的沖突。他道,“哦,可能他忘了告訴你了,今天何同光會來,說是有事要商量。”
“有事?” 傅岹然回過頭,語氣輕笑中帶有一絲嘲諷,“何同光和聞九天能有什麼要商量的事。”
傅無聞沉默著,抿了抿嘴最終什麼都沒說。
傅岹然在眾人眼中長久的失控,已經讓大家逐漸失去了對他的信任。可要處理的事仍然很多,無論是何同光還是李開,都把聞九天當成了傅岹然的“代言人”。
總歸傅岹然現在已經不能畫畫了。他能做的事,聞九天全都能做。
“你待會兒去哪兒?” 傅無聞問,“送完你,我下午還得上班。”
想起昨日聞九天瘋狂的威脅,傅岹然不由得皺起了眉。何同光在這種時候到來,總讓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難道是聞九天等不及了,自己又想出了什麼新的昏招?
“送我去工作室。” 傅岹然轉過身來,徑直朝門外走去,“我要看看聞九天到底在干什麼。
”
傅岹然上一次來到工作室,已經是許久以前。那時他還掌控著這里的人和事。
他記得那個下午。他拎著電腦,志得意滿地離開這里,去閆飄飖的舞團接聞九天下班。
他打算以車為籠,強行把聞九天帶回他們的新家;可造化弄人,最終被關起來的卻是他自己。
“傅老師,您來了!” 一個員工看見久違的傅岹然,大驚失色,“那個...他們都在里面的會議室。”
“他們?” 傅岹然不甚在意地笑了聲,踢開擋路的椅子,大剌剌往里走去。
會議室的門是關著的,從外面聽不清什麼說話的聲音,想來里面的人還算冷靜克制。
傅岹然一聲門也沒敲,直接擰開了把手,一腳踹開了大門。
會議室的門搖晃三下,徐徐打開,里面的人不約而同地朝門口看來。
傅岹然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聞九天、李開、何同光,以及...石若磊。
“好久不見,諸位。” 傅岹然用左手拽開會議桌正前方的轉椅,坐下后架起一條腿,“我竟不知,如今在我的工作室里開會,可以不用通知我了。”
李開面色尷尬、欲言又止,何同光則試探地看了聞九天一眼。
聞九天面色平靜而冰冷,像是一場巖漿噴發后被凍進了冰山。
唯獨石若磊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傅岹然身上——嚴格來說,他的目光是落在傅岹然被包扎著的右手上,灼熱無比。
“是要通知你的。” 聞九天迎上傅岹然的目光。他用手指了指何同光和石若磊,淡淡道,“我請來他們二位,就是為你請的。”
“只不過,在你們見面之前,我還有些注意事項要交代他們。
”
“沒想到,你自己先來了。”
傅岹然看著聞九天,唇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聞九天等不及了。他擔心傅岹然陽奉陰違,所以自作主張請來了石若磊,逼著傅岹然與石若磊對峙。
傅岹然把第二條腿也架到了桌子上。他瞇著眼打量著聞九天,“抱歉諸位,我和聞九天有些私事要處理,勞煩你們先出去。”
聞九天嘴唇一動,有幾分慍怒之色。可還沒等他開口,石若磊卻先說話了。
“傅岹然。” 石若磊的身體比起半年前又差了許多。他拄著拐棍站起來,仍然有幾分搖晃,“你的手怎麼樣了。”
“你不要怪小聞。我這趟會來上海,不是因為他請了我,而是想看看你的手。”
咚、咚、咚。
拐棍每敲擊一次地面,石若磊就離傅岹然更近一步。他雙目渾濁,皺巴巴的臉上溝壑縱橫,陽光一閃好似有流淌的水漬。
石若磊站在傅岹然的右邊,顫巍巍地伸出手。他眼神顫抖,“你、你、你的手...”
何同光見狀連忙起身,三兩步上下扶住石若磊,沖傅岹然道,“老師聽說你受傷了又不肯復健,差點咯血。”
傅岹然兩條架在桌上的腿一動也沒動。他既不感動,也不溫暖,抬頭朝石若磊道,“老師,我爆出你那幅拼接畫的事,你就不怪我?”
“傅岹然!” 何同光厲聲道。
孰料石若磊卻沒什麼反應。他唇角極平,眼皮耷著,“你爆或不爆,我石若磊都永遠是一個二流畫家。反正也不能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聲名狼藉或德高望重又有什麼區別?”
傅岹然目光冷冷的,哼笑一聲,“所以你就把你想要成為的人,強加在我的身上?”
“你是一個天生的畫家!” 石若磊扔掉拐棍,雙臂高舉吶喊道,“你不能暴殄天物!你不能沒有你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