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聞九天用最后的克制回答了石若磊的問題,“是我瞎猜的。”
掛斷電話后,客廳里安靜了好一會兒。聞九天和傅無聞并排坐著,誰都不說話。
面前的茶幾上攤著七張他們看不懂的畫,原本飄逸恢弘的山水畫下此刻竟詭異得好似藏了另一張臉,讓人不寒而栗。
傅無聞不動聲色,時不時偏頭看一眼聞九天。聞九天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前方的茶幾上,他不像在看畫,更像是在發呆。
接受這個事實,對聞九天來說是很難的、是需要時間的。
“那個,” 不知過了多久,傅無聞率先打破了寂靜,“這也不一定就能說明外公他...”
“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 聞九天截斷傅無聞的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什麼?” 傅無聞問。
“為什麼你和傅岹然都是你爸的兒子,可是你什麼都不知道,傅岹然卻什麼都知道。”
“這不是很好理解嗎。” 傅無聞聳聳肩,“傅岹然一直是我爸和我爺爺欽定的繼承人啊,要不是他拍拍屁股走人,畫廊也不會落到你我頭上。”
“你爺爺做出這樣的選擇我不意外,印象中他確實是個對山水畫有些執念的人。” 聞九天眉心蹙起,“可是你父親...他是個十分精明的商人,是他一手把傅岹然打造成了眾星捧月的畫家;造星和架空,沒人比他更懂了。”
傅無聞聽著,點了下頭。
聞九天繼續道,“很顯然,你比傅岹然更適合做經營管理類的工作。這一點你爸不可能看不出來,他對你的培養也是這個方向。而傅岹然走的是徹頭徹尾的藝術道路。
”
“所以按照正常邏輯,畫廊應該是由你們兩人共同繼承。你負責日常經營,傅岹然則會被安排一個地位高、報酬豐厚卻沒什麼實權的榮譽位置,比如...畫廊的吉祥物。”
“.........”
“如果這種做法成功,聞氏畫廊就會復刻我外公還在世時的輝煌。” 聞九天邊思忖邊道,“明面上靠一個大畫家鞏固形象、擴大知名度,背后有專業人員進行商業運作。”
“很顯然,我爸失敗了。” 傅無聞嗤笑一聲,“別說復刻輝煌了,畫廊到你我手上的時候離倒閉只差一步之遙。你的推測不無道理,但這中間應該發生了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吧。”
“可傅岹然卻什麼都知道。” 聞九天默默道。他盯著那幾張照片,眼神里有不甘,“至少,他知道的比我們要多得多。”
“嗨,” 傅無聞拍拍聞九天的肩,“先別想這些了。你空想也想不出個結果啊。”
“你打算去傅岹然的工作室嗎?” 傅無聞問,“從今天傅岹然的反應來看,起碼他對你是認真的。”
“去是肯定要去的,但不能這麼輕易地去。” 聞九天拿起一張照片,捏著角掂量了起來,“我要等傅岹然來求我。”
“那你接下來打算干嘛?” 傅無聞沖游戲手柄抬了抬下巴,“天天在家里混吃等死?”
聞九天托著下巴想了想,眸光中有一種天真的邪惡,“不。我得找個更能刺激傅岹然的活兒來干。”
傅無聞面露疑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聞九天盤腿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又點開了通訊錄。
“喂,閆老師。” 在傅無聞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聞九天撥通了閆飄飖的電話,“那個...你們舞團最近還缺人嘛?我可以做后勤。
”
“發盒飯、打掃衛生...什麼都可以。我在劇組干過,這事兒我有經驗。”
-
從聞九天的住處出來,傅岹然驅車回到了工作室。員工都已經下班了,大格子間里黑黑的,光線和噪音都來源于窗外的都市。
傅岹然進到自己的辦公室,習慣性把門關上。
聞九天的話仍舊在耳畔回響著,能瞞他多久呢?
傅岹然在電腦前坐下。他點開一個文件夾,里面是七張照片。
比起聞九天那七張用手機相機拍攝的照片,這七張精致得多。它們是那七幅畫的掃描件,色澤逼真、線條清晰,隔著屏幕都隱約能覷見山水間飄蕩著的一縷魂。
傅岹然默不作聲,房間里只有鼠標點擊的聲音。他在文件夾里又建了兩個文件夾,將七張照片里的三張挪進第一個,另四張挪進第二個。
分完后,傅岹然又挨個兒將照片點開大圖,細細端詳了起來。
比起傅尚迅速的分類,傅岹然顯得謹慎許多。他認真甄別過每一幅畫的每一個細節,生怕錯漏一處。
夜不知不覺深了。傅岹然伏在桌前,枕著自己的胳膊睡著了。
夢里七八歲的小聞九天被聞小七撓了兩道抓痕,捂著胳膊坐在花壇上哇哇大哭。
傅岹然給小聞九天擦藥,帶他去醫院打疫苗。等傷口漸愈后,小聞九天又對著沒有完全消掉的疤痕撇起了嘴。
幼年時,小聞九天還是很愛漂亮的。
傅岹然拿出一支筆,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靈動起舞的影子。那兩道若隱若現的紅色傷疤,是舞者翩躚而起的腿。
小聞九天開心地咧起了嘴,拉著傅岹然的衣角要他陪自己玩。
傅岹然在睡夢里嘴角彎起一個弧度。他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