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
傅岹然甩開手機。他起身拉開門,李開就站在門前。
“你剛剛說,聞九天在傅無聞那里?” 傅岹然的臉陰得山雨欲來。
“...是。” 李開說。
“行。” 傅岹然怒極反笑,“那讓他自己呆著吧。”
李開:“.........”
(二)
在聞九天離開后,傅岹然短暫地恢復了工作狂的生活狀態。或許是他想借此麻痹自己,又或者是他想證明靠自己就能完成所有的事。
聞九天從家里搬了出去,所以傅岹然逃避般地不再回到從前那個家。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工作室,偶爾會去到沒收拾好的新家。
那里的客廳上掛著兩幅畫,缺失的那幅始終沒有補上。
而對于傅岹然的狀態,工作室里的眾人都看在眼里。他們并沒有為老板的覺悟而欣慰,因為傅岹然的認真和努力當中夾雜著太多的發泄和瘋狂,讓人恐懼。
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傅岹然也許是個偉大的藝術家,但他確實不適合帶領團隊。他的天賦能帶人上神壇,也能拖人下地獄;他極端且情緒化,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缺乏普適價值上的理性。
這樣的人,可以被瞻仰、被崇拜,但不能被接近。
另一個讓工作室眾人頭疼的原因是,傅岹然盡管很拼,但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那個不知名項目上;
對于《萊茵河懸日》,他既無想法更無興趣,態度敷衍、行為糊弄,搞得好像這個項目是誰逼他做的一樣。
李開有些后悔。他開始后悔自己不該過于膽小,把什麼都匯報給傅岹然,導致聞九天負氣離開。
如果聞九天還在,至少還有個人能跟傅岹然吵嘴打架。
傅岹然年少成名,他不在乎成功與否;可聞九天背負著一身罵名,他或許是真真切切想做些成績出來的,他對《萊茵河懸日》一定比傅岹然上心些。
“桐州那邊來電話了。” 這天,李開向傅岹然匯報道,“說是之前跟你商量好的一個活動。”
“你看下我的日程。” 傅岹然似乎正在寫策劃案。
他從前為這個不知名項目做出的努力主要是繪畫,如今卻變成了策劃。真實原因當然是他想要鍛煉...不,是展現自己的策劃能力,絕對不是因為右手已經不能畫出令他滿意的圖案了。
對,絕對不是。
“日程上標了。” 李開說。
“行,那你安排吧。” 傅岹然頭都不偏一下,“不過日程上沒有的多余活動就不要搞了,哪怕是一頓飯。”
“我明白。” 李開說。
在石若磊晚節不保后,傅岹然徹底把桐州畫壇攥在了掌心。他很快就對這項事業失去了興趣,因為它實在是太沒有挑戰性了。
也不知過去這些年,桐州畫壇是怎麼發展的,凈出一些胸無大志的酒囊飯袋。他們沒有藝術追求,更沒有個人抱負,只想抱著傅岹然的大腿多賺一點是一點。
有時傅岹然甚至覺得,與其說自己掌控了這個畫壇,不如說自己被他們拖住了。
這次來接待傅岹然的,仍舊是何同光。他看見傅岹然從車上下來,后面只跟著司機和李開,眼神有一瞬間的訝異。
沒有聞九天。
傅岹然察覺了何同光的反應。他臉色沉了沉,算是堵住了何同光的話頭。
“幾個選手都到了,上次在沈杯你也都見過。
” 何同光識時務地笑了笑,“還要再見一下嗎?”
“不用了,臺本都寫好了,不需要提前交流。” 與過去相比,傅岹然更加坦然,也似乎更加沒有抗爭的生命力。
他不再有絲毫的糾結,徹頭徹尾地認同并參與進了這一套造星的產業鏈中,與曾經的傅尚別無二致。
這一夜傅岹然在床上輾轉反側。他出門時忘記帶褪黑素了。
漆黑一團的房間里,聞九天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折磨著傅岹然,讓他不斷地難以入睡——這麼久以來,每天晚上傅岹然都會或多或少地承受這樣的折磨。
他已經掌控了桐州畫壇,所有人唯他馬首是瞻,那七幅畫只要他不松口就沒人敢提沈靈均三個字;
他也已經在游戲行業呼風喚雨,他的一個署名勝過千千萬萬,人們像飛蛾撲火般向他涌來。
可是,可是,他仍不滿足。
傅岹然悲傷而絕望地發現,自己仍不滿足,甚至連平靜都是奢望。
聞九天那時的話是對的。
無論傅岹然在現實世界里擁有多少,他還是無法放棄對聞九天的掌控;他試過,可那太難了。
傅岹然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條輕薄的被子蓋在他的腰間。半夢半醒間,他好似能聽見聞九天的聲音。
——去他媽的藝術!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的畫。
也不喜歡你這個人。
做哥哥,傅無聞比你好一萬倍,
做男朋友,任可野也遠勝過你。
...
你的右手就該廢掉,
你這個人也一樣。
你是死是活我都無所謂,
反正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
...
...
比起沉睡,或許用昏迷形容這一夜的傅岹然要更加合適。
這是他在繃了許久后終于一時不察地失敗。它或許曾是偶然,但終究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