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岹然放下吹風機,在聞九天身旁坐下。睡夢中的聞九天呼吸平穩,看起來比平時乖很多。
他似乎瘦了些,皮膚也黑了些——但仍然是白的,整個人干凈而純真。
寶寶又一次等他等得睡著了。
傅岹然的心變得很軟。他起身給電吹風插上電,調到最小的一檔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聞九天撈進自己懷里躺著,輕輕地吹起了頭發。
頭頂的熱度和吹風機的噪聲讓聞九天在半夢半醒間嘟囔了兩聲,他眼皮懶懶地睜出一條縫,“哥哥...”
聞九天雙手環住傅岹然的腰,窩在他懷里又闔上了眼。
傅岹然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小聞九天跟現在一樣不講道理,總是編出各種理由要他抱著自己睡。
給聞九天吹完頭發,已經是很晚了。傅岹然想把聞九天抱回床上休息,他起身時右臂不自覺地一抖,五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手指在聞九天的大腿上微微顫著。
這只右手已經今非昔比了。
它或許仍能抱起聞九天,卻遠不如從前那麼輕松了。
這是傅岹然今晚第二次抱起聞九天,他的右手還沒從第一次的過度使用中恢復過來。
比起聞九天,也許傅岹然才是那個更想回到小時候的人。
可是他們之間橫亙著一條不能起舞的腿,以及一只不能畫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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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傅岹然是被熱醒的。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的右半邊身體都被聞九天趴著壓住。
聞九天的小臉紅撲撲的,看起來情況不對。
傅岹然皺著眉,用手背觸了下聞九天的額頭,被燙得縮了回來。
聞九天又一次發燒了。
因為昨天那一場大雨。
傅岹然從床上爬起來,正準備送聞九天去醫院,門外忽然有人敲門。他不耐煩地打開,發現是李開和何同光。
“那什麼,林序他還是不敢來見你。” 李開一見傅岹然就道,“要不讓他先回上海處理工作室...”
“聞九天發燒了。” 傅岹然言簡意賅道,“我得送他去醫院。”
“發燒了?” 何同光問,“嚴重嗎。”
“我這里沒有體溫計,但他現在燒得神智不清睜不開眼。” 傅岹然語速比平時快,聲音低且平,“今天所有的安排,都得往后推。”
傅岹然返回屋里抱聞九天出來,何同光和李開站在門口。李開面露擔憂,甚至有幾分驚懼。
“發燒...發燒應該不會燒出什麼大問題吧。” 李開說。
“聽說昨天攔著聞九天不讓進的是林序。萬一傅岹然要處理林序,你最好明哲保身。” 何同光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走進了屋里。
臥室里,傅岹然已經是12小時內第三次要抱起聞九天。他的右臂比上一次更加吃力,因為右手的五根指頭已經幾乎難以用力了。
“呃,” 何同光站在一旁,猶豫片刻后道,“我幫你吧。從這里到車庫,還有些距離。”
“不用。” 傅岹然看都不看何同光一眼。他額頭青筋暴露、漲得紫紅,冒出細汗,那張硬挺英俊的臉在堅韌中流露出一絲壓抑的脆弱。
何同光沒再說什麼。他轉身走到門口,讓李開先下去把車開到門口。
“今早的會我跟他們說了,暫時延期。” 去醫院的路上,何同光道,“畢竟,你不去的話,這會也開不起來。”
“嗯。” 傅岹然用從前臺借來的體溫計給聞九天量了下體溫,39.2度。
本屆沈杯在一波三折的血雨腥風中終于哼哧哼哧地落幕了,但要做的事尚未結束。桐州打算擬定專門的培養計劃,對有潛力的優勝者逐一“栽培”。
雖然這種“栽培”仍舊是高度商業意義的,但就人員挑選上,這是最公平的一屆沈杯。由于石若磊的丑聞,何同光等人在評選過程中不敢再整出什麼大的幺蛾子。最終選出的幾位優勝者確實是本屆山水畫水平較為突出的年輕人,只是以傅岹然的眼光來看,他們仍有待進步。
凌昆只獲得了一個與自己水平相當的名次。不過早期的曝光和他的性格,讓他依舊成為了本屆人氣最高的選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石若磊和何同光的眼光是正確的。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凌昆本人急流勇退,放棄了被捧到臺前的機會。他甚至缺席了沈杯的閉幕式,說自己要準備期末考試。
盡管如此,這一年的沈杯依舊是成功的。因為他們終于搭上了傅岹然的這班車。
傅岹然聲名顯赫,他出身的聞氏畫廊又有著豐富的畫家運作經驗;桐州畫壇不喜歡傅岹然,但所有人都對未來充滿希望,他們認為傅岹然帶領下的桐州畫壇一定會越來越好。
哪怕,傅岹然本人可能已經不能畫畫了。
聞九天又一次住起了院。他在護士扎針時被疼醒了,一睜眼面前又是熟悉的病房。
“何同光?” 聞九天皺起眉,發現何同光站在床前。
“傅岹然送你來醫院的。他臨時有些事出去了,馬上就回來。” 何同光說。
“針扎好了手別亂動哦。” 護士囑咐道,“水快沒了記得喊我們。”
何同光把護士送到門口,又走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