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山里回市區時,小丁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寧。
他總感覺自己今早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場面,不知道該不該向傅岹然匯報。
“你不必有顧慮。” 聞九天主動說,“傅岹然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
“他是你的老板,我不是。”
“那你...” 小丁對聞九天有些憐憫。
“不用管我。” 聞九天說。
接下來的幾天,聞九天都沒有用車。他大部分時候宅在賓館里,出門也是騎共享單車。
他每天會去聞宅看一眼進度,偶爾在江邊坐著發呆。
沒過多久,《殺死羽毛》的高原場地就解決了,這次的外景地選在了青海。聞九天自己買了一張飛西寧的票,排隊登機時才給小丁打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離開桐州。
果不其然,飛機在西寧剛落地,聞九天一開手機就看見了兩條發送于兩個小時前的微信。
傅岹然:「走了?」
傅岹然:「回來記得告訴我。」
聞九天退出微信,懶得回消息。
他注意到傅岹然并沒有問石若磊的事。或許是小丁還沒能鼓起勇氣主動匯報,又或許是傅岹然暫時不打算管。
高原外景是《殺死羽毛》最后的幾場戲,當它拍完,就意味著整個劇組都“殺青”了。
聞九天開始覺得,人雖然每分每秒都在活著,卻不是每分每秒都在真正呼吸——或許你的肉體在麻木地呼吸,可你的靈魂并不是。
直到加入《殺死羽毛》,聞九天才逐漸意識到自己在沒有呼吸的狀態下,如行尸走肉般度過了許多年。
他是在這里學會自己呼吸的。
劇組的日子過得飛快。殺青那天,聞九天收到了好幾捧花。
他無法將這麼多鮮花帶回去,便只能從中摘取部分花朵,用盒子悉心裝好,打算以后做成標本。
重新回到桐州時,聞九天比之前黑了不少。這是他有生以來最黑的時候。
今晚傅岹然要在下榻賓館的會議室里接受諸多媒體的采訪,內容是沈杯的落幕。聞九天背著重重的登山包,拎著裝滿鮮花的盒子,找了過去。
由于傅岹然的活動,這里戒備森嚴。聞九天被堵在了圍欄之外,遠遠的他看見了林序。
“我來找傅岹然的。” 聞九天話語平靜。
“我沒接到命令。” 如今在面對聞九天時,林序已經徹底撕破臉,連偽裝的溫情都無了。
“你不讓我進去的話,我就只能在這里給傅岹然打電話了。” 聞九天放下登山包,直接在門口盤腿坐下,“之前發生的事,你有印象吧。”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歡我。但你要是還想在傅岹然這里打工,跟我打交道是難免的。”
“聞九天...” 林序宛若呼吸不過來了似的。他咬牙切齒,“別人看不出來,你以為我也看不出來你想干什麼嗎?”
聞九天抬起頭,“哦,我想干什麼?”
“你要毀了傅岹然!” 林序厲聲喊道,他雙目瞪得溜圓,像光線炸開的路燈,“你在頒獎典禮上卡著點給傅岹然打電話、你在桐州利用劉主席挑撥他和畫壇的關系...還有之前在美術館的那個采訪,還有今天!”
“你就是想毀了傅岹然!利用他對你的縱容,讓他在所有人面前一再無所顧忌!讓他一步步被你哄著滑向深淵,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聞九天靜靜地看著林序。
他第一次發現,林序比自己想象的要更聰明,比色令智昏的傅岹然有腦子多了。
“哦。” 聞九天轉過身,一句話也不再說。
林序踩著重重的腳步離開了,交代所有人不許在采訪結束前放聞九天進去。
聞九天坐在門口,一聲不吭。他在心里想著:林序這個人是不能留了。
第76章 洗頭
天空響起幾聲悶雷,濃重的云層像一張鼓,轟隆隆的。
空氣中又潮又熱,黏膩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聞九天用手給脖子扇了兩下風,抬頭往天空看了眼。
要下雨了。
或許是擔心聞九天會再次不分場合地給傅岹然打電話,林序專門安排了一個打雜的站在一旁的屋檐下盯著他。
“我說,你要不換個地方等?” 打雜的面露難色,“這眼瞅著就要下雨了。”
“不用。” 聞九天拍拍身子站起來,拖著自己的登山包走上前,“我的包和這個盒子,能放里面嗎?”
打雜的猶豫片刻,望著聞九天看了好一會兒,“行,行吧。”
“問起來就說是你自己放進來的哦。”
聞九天點了點頭,“謝謝。”
放下包后,聞九天重新走回外面,在路邊坐下。
空中飄起了小雨點子,這是一場暴雨來臨的前奏。聞九天閉上眼,微抬起頭,任它輕盈地落在自己的臉上。
聞九天已經打定主意要淋這一場雨,只愿它下得越大越好。
豆大的雨滴接連不斷,串成一條條從天而降的雨簾,密集占據了聞九天頭頂的每一寸天空。
他很快就被淋得渾身透濕,衣服黏在身上,眼睛也睜不開,只能長久地閉著。
視覺信息的減少放大了對聽覺信息的感知。
在噼里啪啦的雨聲中,聞九天聽見背后不遠處有人在爭吵,內容似乎與他有關。
他循聲轉過身去,用右手遮在額前擋雨,睜開眼睛不動聲色地瞄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