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打算糾正傅岹然的看法,這正是他希望傅岹然產生的錯覺。
“我上一次看你哭成這樣,還是在紐約的時候。” 傅岹然嘴角平了些。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那個冬天很冷吧。可能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被關在公寓大門外,而我一直站在窗前看著你。”
“可以說,那一夜我們是一起無眠的。”
聞九天抬眸對上傅岹然的眼神。他當然還記得那個風雪夜。
那是他第一次勇于反抗傅岹然,跟著閆飄飖回國學跳舞。
站在今天的時間點回顧,那或許是聞九天成長階段脫離傅岹然的最佳機會,可他沒有堅持住。遠離傅岹然的生活,對當時的聞九天來說不啻于一場酷刑,他根本抵抗不了傅岹然刻意的逼迫和冷暴力。
聞九天選擇回到傅岹然的身邊。
聞九天在大雪里哭著站了一夜,終于獲準進去時整個人已幾近崩潰。之后的日子是一段清醒的噩夢,聞九天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生怕傅岹然不要自己了。他對傅岹然言聽計從,直至最后完全喪失自我。
如今想來,恍若一場隔世。
“你那個什麼電影拍完了?終于可以跟閆飄飖交差了?” 很顯然,傅岹然把今天的愚白廳當成了又一次的“風雪夜”,他以為聞九天會像上次那樣,在瀕臨崩潰后乖乖回到自己身邊。
“還沒有...” 聞九天故作膽怯地低著頭小聲道。
他選擇暫時滿足傅岹然的假想,這是他給傅岹然洗腦的第一步。
他還需要傅岹然幫自己做很多事。
“怎麼還沒有。” 傅岹然皺了下眉,不是很耐煩。
“天氣不好,上高原的時候路堵住了,只能重新找別的地方。” 聞九天眨巴了兩下眼睛,”你可以去問李非凡。”
“之前我聽說,你有意愿參與進《萊茵河懸日》的項目。” 傅岹然對聞九天的話不置可否,“現在我可懶得逼你,你自己想通了?”
放屁。
當然不是。
聞九天咽下了心里的話。他蚊子嚶嚶般嗯了一聲,還不忘補充道,”我都怕我不會敲代碼了。”
“那你趕緊自己好好學。” 傅岹然似笑非笑,在聞九天鼻子上刮了一下,“我的組里可不留廢物。”
聞九天抬起頭,他知道自己已經暫時穩住了傅岹然。
之后的路還很長,可是聞九天有些心急。他猶豫片刻,試探著道,“上次那七幅畫...真的還沒出鑒定結果嗎?”
這才是聞九天真正關心的問題。
傅岹然對聞九天的這個提問并不意外。可他還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至少目前不打算。
“我不知道。” 傅岹然捏住聞九天的下巴,”你要呆在我身邊,就乖乖呆著。少想些亂七八糟的。”
“不管是沈靈均的畫,還是你外公當年的事,都不是你能管的。”
“我不能,” 聞九天眼睛一轉,飛速道,“那你呢。”
傅岹然的神色比方才冷了幾分。他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聞九天,你長大了。你應該要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理所當然的。”
“我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能力管這件事的人。但是,我憑什麼要替你去做呢?”
聞九天被捏著下巴,嘴唇像小松鼠一樣動了動。
28歲的傅岹然不是8歲的聞九天,他沒有那麼好被騙。
聞九天知道自己要走的路,還很長。
“那...那...那...” 聞九天耷拉著眼皮,躲避傅岹然的目光。余光中他看見門外已經有好些人在等著,應該是為了傅岹然今天的采訪。
人群中似乎還有李開和林序,他們安撫著小聲抱怨的記者和工作人員們——這些抱怨,當然不是針對傅岹然的,而是針對聞九天的。
“聞九天果然名不虛傳...”
“他一向是個不懂事的,不然哪能被封號?”
“他就是仗著和傅老師一起長大,天天找上門胡鬧。”
“上次頒獎典禮也是。”
...
傅岹然卻頗有耐心,對一切私語充耳不聞。他注意到聞九天的走神,不滿地兩指一緊,“那什麼?”
“那...” 聞九天決定暫時擱置沈靈均和聞愚白的問題。他清了清嗓子,“你能送我回家嗎。”
“不,其實是賓館。我在桐州沒有家了,聞宅還沒修好,田炎簡直是天字第一號消極怠工選手。”
傅岹然端詳著胡言亂語的聞九天,漸漸松開了手。他挑了下眉,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我待會兒要接受采訪。”
“你上次還馬上就要上臺領獎呢,” 聞九天摸了摸自己被捏紅的下巴,“也還是接了我的電話。”
只要一想到聞九天在頒獎典禮那天卡著點打電話,傅岹然的心里就會不由自主地癢癢的——有些變態,但是令人心曠神怡。
那當然是一種不懂事的胡鬧舉動,甚至值得被譴責。可在傅岹然心里,他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聞九天。
那像一種試探自己在對方心中地位的行為,極其無理卻又特別可愛;
兇巴巴打了12個電話的聞九天,渾身上下透著濃濃的不安全感,像一只撒潑打滾求收養的小狗,讓傅岹然感到憐惜。
“我還有訪談要做,讓司機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