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了捋頭發,在原地踱了好幾圈,才轉過身來,“聞九天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你這麼幫他!聞愚白對你很重要嗎?”
“不重要。” 傅岹然神色冷而自若,語氣輕緩而堅決,“對現在我的來說,誰都不重要。”
“那你...”
“除了我自己。” 傅岹然說,“關于沈杯,我提出了我的意見。意見本身是什麼其實無所謂,但你們不接受我的意見——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事。”
何同光愣在原地,像語言水平欠缺的人反復咂摸聽力內容一樣。他好一會兒才明白傅岹然的意思,“可是...你...”
“你是個大畫家,但沈杯里利益錯綜復雜,怎麼可能人人都聽你的?而且你現在手還...” 何同光一頓,聲音小了點,“暫時不能用。”
“以我在美術界的地位而言,” 傅岹然舉起自己的右手,打量了一會兒,“我能不能畫畫,已經不重要了。”
“以前我對沈杯、對你們、對這個世界有著諸多忍讓,但現在...” 傅岹然輕飄飄地呼了一口氣。他閉了一瞬的眼,再睜開時眼底閃爍著冰冷的笑意,“我覺得無趣了,我想跟你們玩玩。”
何同光立在當場,后背顫抖著發涼。他很清楚傅岹然的影響力有多麼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傅岹然是個瘋子,名聲、金錢、地位...這些世俗意義上用來籠絡人的東西,對他都是無用的。
傅岹然醒了,他徹底地醒了,他要去掠奪領地、撕咬食物...兩敗俱傷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過程。
“我知道,你們沈杯只是想捧人,對石若磊那幅畫沒什麼興趣。” 傅岹然已經不再尊稱石若磊為石老師,他的語氣平淡中透著輕蔑,“他石若磊看起來德高望重,本質上卻是個在聞愚白的萬丈光芒下掙扎了一輩子都學不會解脫的人,所以到死都拒絕跟自己和解;而你們,沒必要陪他淌這一趟渾水。
”
“可是...” 何同光有些遲疑。
“何同光,你是沈杯現在的負責人。” 傅岹然放下玻璃杯,在桌上緩慢地轉著,“你選邊兒站吧。”
第64章 時代
離開醫院,深夜的氣息迅速包圍了上來。街道人影寥寥,聞九天邊踢小石子邊走著路,“何同光問你什麼了嗎。”
“沒有。” 傅無聞沉穩許多,只是一身原本筆挺的西裝松垮了些,“大家都默認這事兒是你干的。”
“外公家現在能住嗎?”
“水簾洞你能住嗎?” 聞九天說。
傅無聞:“.........”
空氣中飄來孜然和麻辣的氣味兒,聞九天的目光被路邊一個的燒烤吸引了。
他朝燒烤攤前走了幾步。正收拾桌椅的老板抬頭一看見這倆人,連連擺手,“收攤兒了收攤兒了,我這兒關門了。”
說完,胖墩墩的老板哐當當忙不迭地拖著桌椅回到店里,還一不小心滑了一跤。他靈活爬起拍拍身子,像逃荒似的放下了卷閘門。
門外的傅無聞看了眼聞九天濺滿血與酒的襯衫,不由得嘴角抽搐。
“先去我車里換件襯衫吧。” 傅無聞說,“不然我怕你在賓館辦入住時被前臺報警。”
傅無聞的車后備箱里常年放著用來替換的衣物和鞋子。他找了件干凈的白襯衫扔給聞九天,自己站在車外等他換好。
“哥,” 聞九天把車窗搖下一個小縫,邊脫上衣邊道,“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打傅岹然。”
四下闃然無聲,傅無聞靠在車門上。他仰頭遠眺著月亮,那一記白眼格外醒目,“懶得問。”
“為什麼?” 聞九天剛穿進襯衫的一只袖子,扒著窗戶問。
“從小我就懶得管你倆的事兒。
” 傅無聞說,“我只是個普通人,而你倆都是瘋子。”
“.........”
“我這不是罵你。” 傅無聞笑了下,他的笑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清澈透亮,“只是人與人的思維方式本來就是不同的。”
“就像飛鳥不可能理解魚的世界。”
聞九天裹著白襯衫,像冰雪天里縮在毛毯里烤火一樣。他小聲道,“我小時候...就是個瘋子了麼。”
“我不知道。” 傅無聞嘴唇動了下,應該不是冷的。他眼眶似乎泛起了濕意,過了會兒才道,“你小的時候,我也還很小。”
“對不起,也許那會兒我應該多關心你一點。”
聞九天能明白傅無聞的意思。如果當時來自旁人的關心多一點,可能聞九天就不會一頭栽進傅岹然的世界里,他的命運將就此改寫。
聞九天不是個喜歡煽情的人。他的心臟、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器官都對澎湃的感情感到過敏,他已經不會與人保持親密的關系了。
“我穿好了。”聞九天飛速地穿好襯衫,語氣恢復如常。
傅無聞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他正要點火,聞九天又開口了。
“我打傅岹然,是因為沈杯用外公的五幅畫拼出了一份參賽作品,” 聞九天的語氣平得像死人的心電圖,“想要捧新畫家。”
“傅岹然知道這件事,卻明哲保身不插手,還故意瞞著我。”
傅無聞轉過身,愣了下。
聞九天看著傅無聞,語氣平靜,“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也沒有那麼不能容忍。”
“不...” 傅無聞皺起眉,開始措辭,“這件事當然是不對...但是傅岹然他,他應該也有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