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那麼張牙舞爪呢。
傅岹然想。
他太缺乏安全感了吧。
就像一只流浪的小貓,不兇狠一點就會被搶走食物和地盤。
在聞小七被埋葬的地方,傅岹然重新回顧了自己和聞九天的關系。他認真地想:也許自己應該對聞九天好一點,至少要好到讓聞九天認為自己是愛他的——是無私的愛,而非自私的控制。
他想把聞九天哄回來。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小瘋子,再瘋也不舍得送人。
天漸漸黑了,車里的燈沒有打開。傅岹然靠著椅背,指尖上方一閃一爍的火星子是這里唯一的亮光。
手機響了。
傅岹然幾乎是瞬間捻滅了煙,直起身抓過手機。他松了一口氣,屏幕上跳動著的是聞九天的名字。
原來,聞九天還是會回電話的。
傅岹然平復了一下呼吸,接通時語氣像平常一樣懶懶的,“喂。”
“喂。” 電話那頭的聞九天聽起來也很平靜,他甚至沒有問傅岹然為什麼下午要打電話給自己。
“你現在在哪里。”
傅岹然嘴角不自覺地揚了幾分,“我在傅宅,就是被我爺爺一把火燒了的那個。”
“哦。” 聽到這個答案,聞九天也沒什麼反應。
“怎麼了?” 傅岹然飄飄然地問。
“用話講不清楚,” 聞九天頓了下,語氣平和,“我現在過去找你。”
第62章 第一卷 完
夕陽下噴泉的矮壁在地上投下宛若被啃食過的剪影,凹凸不平。時間是那個嚙齒動物。里外的瓷磚掉得看不出任何樣式,只剩下泛黃的、發黑的和被大火熏得難以形容的——
在傅岹然的記憶里,它們原本大約是絳色的。
這是太陽落山前最后幾分鐘。噴泉旁坑洼的地面上影子的形狀發生了變化。聞九天出現時,傅岹然正銜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扯來的狗尾巴草,靠坐在噴泉前,遠遠凝視著越來越模糊的地平線。
他的目光安靜中夾雜著鋒利的戲謔和玩笑般的嘲諷,與他在大都會博物館里坐在丹鐸神廟前的樣子別無二致。這是傅岹然看待世界的方式,他給予這個世界的目光已經許久不曾認真過了。
聽見腳步聲臨近,傅岹然揪開狗尾巴草,隨手扔到噴泉底座與地面的罅隙處,回眸朝來處看了眼。
無聲的日落下,聞九天拎著一瓶紅酒走了過來,身軀頎長。他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刀柄般硬挺的白色小臂。
“你的手臂很好看。” 傅岹然用正經的語氣發表著心猿意馬的態度,“不遜于你的兩條腿。”
聞九天抬眉笑了下,一幅不太認真的樣子。他在傅岹然身旁坐下,哐當一聲放下酒瓶,偏過頭一字一句道,“你的手...長得也不錯。”
酒店經理以后廚物品緊缺為由婉拒了聞九天買菜刀的請求。最終,聞九天買了一瓶酒。他真正想要的其實是酒瓶,不過紅酒的顏色很應今晚的景。
傅岹然當然察覺到了聞九天身上危險的刀刃氣息,可他被勾起的是情不自禁的興致,他喜歡跟這樣的人調情。
“寶寶,不生氣了?” 傅岹然伸出右手,像逗貓似的在聞九天鼻尖似有若無地逡巡著,既想勾他上前,又防備著被他張嘴咬上一口。
聞九天對傅岹然近在咫尺的五根手指無動于衷。
他不迎合,不躲避,像在觀察著什麼。透過手指,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傅岹然的臉上。
“你下午去哪兒了。” 聞九天問。
“醫院。” 傅岹然似乎并不怕聞九天生氣。他臉上笑意不變,注意力仍放在對聞九天神態的捕捉上,“我去看了石若磊,他醒了。”
“石若磊...哦,” 聞九天若無其事地點了下頭,攥著瓶頸的手緊了一瞬,“原來如此。”
“怎麼了?” 傅岹然瞟了眼聞九天手中的那瓶酒,起身繞到聞九天的面前蹲下,像小時候在噴泉前哄聞九天乖乖扮演提線木偶一樣,認真道,“我找他是有些事情要說,關于沈杯的...這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寶寶,” 傅岹然頓了下,語氣平和而輕緩,“在你剛剛來之前,我想了很多...我們從小到大的事。還記得你跟我說第一句話時的樣子嗎?就在這里。”
“你追著聞小七跑過來,看見它正懶懶地趴在我的畫架下。”
那只傲嬌不講理的小白貓,總是一溜煙就沒影兒了。除了吃小魚干時,它從來不出現,還總是不讓抱。
聞九天面無表情地看著傅岹然。他見過無數次傅岹然漫不經心的模樣,所以他很確定此刻提起聞小七的傅岹然是真誠的。
可是,對聞九天來說,聞小七的故事是開始于聞愚白的畫案前的,那是他真正的童年、真正長大的地方。
“我現在不喜歡聞小七了。” 聞九天聲音很輕,語氣卻硬梆梆的,“它跟我一樣,眼瞎。”
傅岹然怔了下,旋即莞爾一笑,勾了下聞九天的鼻子,“聞小七聽見會傷心的。”
“下午我...” 傅岹然似乎真的想了很多,說不定還有些許滴著鱷魚眼淚的反省。
他若有所思,“我覺得我們之間...”
“行了。” 聞九天卻已經失去了耐性。